小天津重返江湖(天柱买牛)
1975年春,我被推举为生产队副队长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去贵州买牛。正如纪飞兄所言,“去贵州买牛是非常辛苦的差事!风餐路宿,长途跋涉,而且责任重大。牛是农民的命根子,有不得一点闪失。”为这事,队上开了好几次会,凑足了全队的现金——1200元钱,由我掌管,和另一位社员——刮胡子去买牛。刮胡子六十年代就任生产队长,是一位干练且有经验的农民(现已去世)。
我们先坐车到会同,从会同翻山越岭入贵州境向天柱进发。天柱,黔东一小县,古属蛮夷之地,当年贫瘠而荒凉,少人烟,接近县城才有三等级公路,比咱们铺口公路差。路两边都是小煤窑,天是乌蒙蒙的天,地是乌涂涂的地,细雨如麻,真有乌蒙滂薄走泥丸之感。进城已近黄昏。天柱旅馆沿街,有一特色,全部带牛栏。带牛可住宿,关牛并喂草。来往过客不是买牛就是卖牛。走了几个馆没有白米饭卖,都是包谷或杂粮掺米饭。黔东南最大的牛市,当时恐怕是该县的经济增长点了!
“天柱高而北辰远,地势极而南冥深”。后读书读到这句,就再也忘不掉了。但天柱县是否据此而来,便不得而知了。一大早我们便赶往牛市。牛市在一片狭长空旷的河滩上,约有两个足球场大,九点左右,人们赶着牛从四面八方而来,场面十分壮观,不足一小时,场上已有上千头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牛,人声鼎沸。遥想当年诸葛亮的火牛阵亦不过如此吧。
“世上三件宝,黄金象牙水仔牛。”这是当地的谚语。以此来说明水仔牛金贵。狗有狗经,马有马经,牛也有牛经。水仔牛就是水牛小母牛,三旋为好,七旋为宝。所谓旋,就是身上的毛走向像旋涡。水仔牛因其能生崽而金贵,当时市场价700元至1000元一头。我们队买不起,我们主要是买耕牛,便宜还要能犁地。计划1000元要买三头黄牯。黄牯就是公黄牛,又分骟牯和黄牯。骟牯就是割去生殖器的公牛,肯干活。选牛先看体型,再看牙口,最后抠屁眼。看牙口要把牛的嘴掰开,把手伸进嘴里,掏一把唾液出来看粘度,嗅味道。抠屁眼看牛是否灵活,所谓鞭打快牛也。相牛经还有很多,我这只是皮毛。然后谈价钱。
买牛谈价是在袖子里进行的。看中了牛,然后拉住牛主人的手伸到袖子里或腋窝下,脸望着天,攥第一次手指表示百,攥第二次手指表示十,握拳表示零。以此来谈价。一家在谈价,别人不得插手、抬价、出价。这是规矩。我握着牛主人那一双双粗糙、坚硬、有力的手,感慨万千:农民在生产实践中积累了多少知识和经验啊!
我们花了900元钱买了两头黄牯一头骟牯已是午后一时,胡乱吃一碗包谷饭赶紧上路。刮胡子牵着一头黄牯一头骟牯在后,我赶着一头大黑牯在前,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恨不得唱上几首。好景不长,没半个小时就忙得不亦乐乎。黄牯有两个毛病:一爱打架,二爱爬背。一路上只要有放牛的,见了公牛它们便去打架,见了母牛便爬背。刮胡子死活不让,说:“咱们有三天的路要赶,黄牯打架爬背消耗体力,这样下去到不了家嘞。”角斗爬背牛之本性,拉开谈何容易!另外我以牛为本,便故意走在后面,随它们尽情发挥。真要拉开它们很费劲,有时还挺危险。当时想:给牛当警察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穿过了一山又一山,越过一湾又一湾。第二天下午5时许,狂风突起,乌云密布,暴风雨要来了。我和刮胡子说,赶快就近找个村寨落脚。刮胡子说,咱们预定的村庄就在前面不远,赶一赶就到了。我环顾四周,附近也没有村寨,只得往前赶。说话间天忽的黑下来,雷电交加,暴雨倾盆。刮胡子牵着牛先跑了,我那个黑黄牯死活不肯往前走,直往路边灌木丛中躲,雨伞根本撑不住。我被风雨打的东倒西歪,连牵带打带推着牛往前挪。就这样挪行了一小时左右,已经看见前面的村庄了,黑黄牯突然卧地不起,任你采用什么手段,姆指粗的条子打断三根,它就是不起。当时我吓坏了,真怕它死在这里。蚕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一打一个坑,泥水都要溅起3公分。当时我已筋疲力尽,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欲哭无泪,欲罢不能。我一屁股坐在泥地里,靠着牛喘气,十分钟后,我逐渐泠静,“快去村子找刮胡子!”我爬起来就往村子里跑,等我和刮胡子赶回来,天已漆黑,一看牛还在,我们俩连托带牵,总算把牛哄起来,慢慢走向村寨……这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至今回想起来颤栗不已。
第三天休息了半天上路,再也不敢让黑黄牯角斗爬背了。晚上赶到一个小寨子,一张床,七个人睡,牛栓在路边一个稻草棚里。任何人都可以随时牵走。我不放心,就睡在稻草棚里。我钻在稻草垛里,只露一张脸,春寒料峭,如卧针毡,就这样过了一夜……第四天,我们踏着漫山的油菜花,从集中大队回来,一看到铺口的村寨,百感交集,想哭,但更想笑,我们总算安全地回来了。回来一算账,买牛900元,我们俩人的开销20多元!
——胡编乱语——
本想等良良哥的佳作。怎奈一提起买牛就魂牵梦萦,夜不能寐。这一段经历太刻骨铭心了,先写出来抛砖引玉吧!
·呵呵姐:能把这篇和外一篇都放在原创文章集里吗?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