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津
在铺口,在我们这批六八至六九年间下放的知青中,有三人被戏曰为“铺口三小公子”,他们分别是我们组上的小H、光明七队的小Y和五星大队岩寨的小C。这“三小公子”不但年龄小,都只十五六岁,而且模样英俊、嘴巧灵泛、结交甚广。三人中的小H我在文中多有提过,小Y我也在《两肋插刀》一文中专有过介绍,这两人本文就不再多费笔墨了,只有小C还没给大家介绍的。
小C外号叫“天津小瘪三”,他是地地道道的天津人,完完全全的长着一副北方人的模样,扁脑壳,眉清目秀,留长发,象歌手解小东(应该是说解小东象他,因为他比解小东大)。听说他父亲原是天津日报的总编,他母亲在湖南省党校,他从天津转学到了附中,跟学校下放到了靖县。他个子不高,只一米六多一点,因他的举止神气颇象电影中的小瘪三,他们大队的知青就送给了他“小瘪三”这个外号,在前面添上天津二字,以示与上海的有所区别,其实他与“小瘪三”的形象强多了,不在一个层次的,这个外号使他在铺口知青中名声大振。
因我与他不在一个大队,我们认识得较晚,只在赶场时见过他,但没与他打过交道,他似乎只与本大队的知青来往。
直到71年,我们在312公路上一道锤石子时才正式相识了。那次他们五星大队只来了“刘教授”和他这两个知青,我们同乐大队也只来了我、小H和王纪卿三人,工地上的知青不太多,我们吃、住、干活都在一块,达一个月之久,因我嫌“天津小瘪三”这名字太长了,一般就称他为“小天津”。
在工地上,“小天津”仍穿着那套刚下放时穿的旧军装,虽然军装已发白,肩上有了补钉,但还是洗得较干净,穿在他身上还熨贴,他的长发经常梳的很整齐,比起我们这几根老油条就显的精神多了。都说天津的男孩注重仪表,这在他身上恰好的体现出来了。
刚到312公路的工地上,因与我们都不太熟,他显得很乖巧的,很幼稚,睡觉、干活都挨着“刘教授”,鞍前马后的为着“刘教授”转,一会儿央求“刘教授”讲个故事,一会儿又哀求“刘教授”教唱某首歌,就象一个小弟弟似的。
“刘教授”也是附中毕业的,但他是从“湖南共大”下放来铺口的,此人阅历丰富、学富五车,吹拉弹唱,棋琴书画样样行,所以都尊称他为教授,他很得人缘,大家都愿与他交往。他也乐意带着“小天津”,“小天津”更是寸步不离“刘教授”,对他唯命是从。
在工地上,有一次我们与别的公社民工有了过节,“刘教授”一声喊打,“小天津”就跟着“刘教授”往前冲,一手握一只海绵拖鞋凌空挥舞,嘴里不停的呐喊着:“打死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此架虽没能打成,但“小天津”的英勇表现得到大家的一致肯定。多年后,我从书报上了解到天津人有种“惹惹”的习性,“惹惹”是天津土语,有起哄帮腔的意思,也含有摇旗呐喊助威的内容,怪不得他那么易冲动。
天津人还有种习性,就是爱说,被国人称为“卫嘴子”,他们不但语言表达能力强,而且还自以为见多识广,他们在和外地人一起时,能口若悬河,口沫横飞,从天南海北扯到上下五千年,扯过没完没了的。
“小天津”也继承了这项光荣传统,与我们熟识后,他的“卫嘴子”打开了,一口纯粹的普通话,他自己却说这是天津话,我们分辩不出来。他的语言动听,说话幽默,表情活跃,眉飞色舞,很让我们开心,在工地上,或在工棚里,听他吹牛能消磨时间,活跃气氛。
他得知我们这几人串联时都没去过天津,就向我们大谈特谈天津,谈天津的飞鸽单车、东风牌手表,说那手表厂大门上立有一块巨型的东风手表,行走分秒不差等;讲天津火车站前挂有一幅下放内蒙女知青骑马的巨幅照片,英姿飒爽的,骗了很多人去内蒙,其实那里苦得很,讲得活神活现。
他还向我们介绍天津名胜名吃,最繁华的街是“劝业场”,最好玩的地方在“三不管”,这些个怪名子都把我们都给弄糊涂了,繁华街怎么叫场?还有“三不管”?他解释是“三不管”是洋人不管,官不管,还有一个什么的不管,是三教九流云集之地,就象长沙的南门口似的。
他说天津美食有“狗不理”包子和大麻花,还说正宗的“狗不理”包子是有十八道褶。几年前,我路过天津,专程去了“劝业场”尝“狗不理”的包子,我没有数包子上有多少道摺,味道我也不敢恭维,总觉得还不如长沙的小笼包子,倒是天津大麻花好吃,香、酥、脆,难以忘怀,也多亏了他的介绍,让我对天津有了第一步的印象。
修完公路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又少了,只在赶场时碰到他,那段时间他逢场必赶,去场上买一点菜吃,因为他修路去了一个多月,自留地上的菜全都干死了,他到了要买菜吃的地步了。都说天津人嘴谗,他也不例外,那段时间听说他常利用晚上散步的机会,到外队的自留地上采集一点蔬菜,以备第二天之需要。
后来他离开了铺口,上天津大学读书去了,三十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了。不久前曾听楚人老弟说:小天津在十年前,曾带着老婆孩子从天津回靖县铺口住了两三天,专门拜访了岩寨的乡亲们,还到曾经住过的房子里追忆了一番,并领着女儿一道下田插秧,让女儿也体验一下当年父辈们生活的滋味。听到这些,我顿时对他产生了敬意,因为在我的印像中,他只是个能说会道、英俊的“天津小瘪三”,想不到他还如此的重感情,我淡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