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份已经是草色青青了,可漫天风沙还是刮个不停。两位哥们儿背靠着牛
粪垛,正在有滋有味儿地侃大岔。
大个儿的牛子说:“妈的,现在面前站着一个俊妞,摆着一碗扣肉,两样随
便挑,我一定要这碗肉!”说着,还吧嗒吧嗒大嘴。
小个儿的成子说:“操,你那算啥,连着吃三天大米饭炖猪肉,我死而无怨!”
说是抬杠,也是实情。有道是人多没好饭,更何况那年月。知青生活苦,就苦在吃上;
知青生活乐,也乐在吃上。两三个月不打牙祭,只好画饼充饥、话肉解馋了。
我们牧区青年点的粮食供应,比城镇居民差些,比当地牧民好些。每月40多斤粮
食,主要品种是玉米面、高粱米,少许小米、白面和食油。那食谱周而复始、简单明
了:早饭高粱米,午饭玉米面,晚饭高粱米或玉米面。副食多为咸菜条,间或炖大菜。
有人珍藏一袋味精,时而拿出来拌饭吃。
当然,逢年过节或相隔十天半月,还是要改善伙食的。于是每当蒸馒头或烙大饼,
大家撑得直打嗝,有的楞小子还要偷藏一点。一次,在生产队赶马车的知青发子去沙
漠里拉柳条,午饭没得吃。正值青年点家里改善,给他留了80个饺子。晚上他回来后
一口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光了才问:“啥馅儿的?”
同甘共苦,在我们知青家有着最真切的体现。我们大队有三个青年点,哪个点杀
猪宰羊了,必定要传来消息,小伙子们便步行十几里去聚会,欢天喜地,大块吃肉,
大碗喝酒。每当哪位回城探亲返回青年点,大家势必包围过去,贪婪地巴望,以期分
享一点“慰问品”。有的知青姐妹尽管小气,带回几瓶熟咸菜、辣椒酱之类舍不得吃,
最后还是得“共产”。
与我同一宿舍的三位赤峰市老知青,因下乡早几年,手头有点零钱。隔三差五,
他们轮流坐庄,从供销社买回一包点心,到晚上烧开一壶茶,我们坐在一起享口福,
那滋味那情景简直当神仙了。
困苦磨难,使我们学会了过日子。春节时杀猪,舍不得全部吃掉,留下一半炼成
油,装在缸里以备平时;生产队分了牛羊肉,不敢实施“三光政策”,晾起一串串肉
干儿,以慢慢受用。队上分给青年点9头奶牛,夏季里每天两桶牛奶,我们也舍不得
“一次性处理”,留下一些酸奶做奶豆腐、炼黄油,就连油渣子也用来拌凉菜。三十
几位知青兄弟姐妹,每人轮流一个月当炊事员,都学会了贴玉米饼、蒸玉米发糕之类
的手艺。青年点里不但养猪,还在草原深处开了一块菜园。收工回来,有帮忙挑水的
,有烧火的,有切菜的,知青家响起一片锅碗盆瓢曲,其乐也融融。
为了打牙祭,知青哥们儿使出浑身解数,手段高超、多样。冒着大雨,我们曾顶
着草帽到水洼里捉青蛙,回来烤着吃;趟着露水,我们曾在草地里捉到刺猬,回来在
铁壶里煮熟吃;下套子打野鸡,下夹子逮野兔,我们都干过;骑马野游,在湖边捡到
几窝野鸭蛋,我们更是狂欢不已……
自然,淘气鬼难免做出淘气事。在生产队剥花生种子,我们不时地偷偷往嘴里送。
队里的玉米地、菜地、瓜园、葡萄园,我们都曾去做过“梁上君子”。一天,不知两
位哥们儿从哪里牵来一条狗,把它吊在房梁上勒死,煮了半锅狗肉,竟然享用好多天。
这两位的饭盒可派上了用场,曾几次用来炖小鸡,还背地里自夸是梁山好汉时迁。也
实在是尴尬时做出的尴尬事。
1972年端午节,哪来的粘米粽子煮鸡蛋?用什么来祭奠忧国忧民的屈大夫?青年
点里清冷寡灶,正是青黄不接时节,离公社粮站30多华里没来得及买粮食。午饭,炊
事员只好煮了一锅玉米粒,大家端着大碗泡了咸盐来吃。
第二天,还是老牧民朋斯克把我与另一位知青春子叫到他家,给我们煮羊头吃。
几杯老酒,几头大蒜,我们围坐在火盆旁,吃得满头大汗。尽管这些年时常能吃到所
谓的美味佳肴,可总觉得没有那次清水煮羊头那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