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县往事小记之(六十)--
最后的晚餐
读了艾木地的《红烧肉,五斤》一文,我也记起了在靖县那年最后的晚餐,没有他们那样的口福,我们只是找来一点点牛肉渣子塞了塞牙齿缝,就这样送走了1970年。
记得那个冬天好冷啊,天虽没下雪却是干冷。那年的冬天,公社的知青很多都去修铁路去了,我们大队的知青几乎都去了,没去的四五人都是有海外关系的,被大队派去新春修路(见靖县往事小记之二十一),所以,心里也异常的冷。
这条由新春大队至官团的机耕道很快就修好了,于元旦前我就回到了队上,组上的人都修铁路去了,只剩我光身一人,往日热闹的厨房,这时显得冷冷清清的。到队上,我扛起锄头又跟着那班婆娘后面磨洋工去了,在铺口粮库边上,碰到同学“光鼻子”,他是从木山下来送公粮的,我们已有好长的时间没见面了,我请他到我队上休息。
“光鼻子”的父亲是我们附中语文教师,他小学就是我同班同学,“光鼻子”这个外号就是在小学时起的,他个子不高,圆圆的脑袋,鼻子小巧玲珑放精光,特别引人注目,所以就得了“光鼻子”这个雅号,一直叫到高中,又叫到了靖县。
我请他到我队上来,中饭我却没有什么菜招待他,因组上都外出了,自留地一个多月无人料理,白菜罗卜与刚种下时差不多,只有胡罗卜靠近水田,长有一尺来高,我扯了五六根,胡罗卜都还只筷子粗。我将几根胡罗卜切成丁炒了半碗,又将胡罗卜缨子剁碎炒了一碗,红的绿的菜还蛮鲜艳的,就请他入座,他看到眼里,也没说什么。
过了两天,我收晚工时,他已站在我厨房门口,手上端一只小钢精锅,脚边放着几棵白菜,见了我就说,明天是元旦了,我们一起来庆贺,带了点菜来,并打开锅盖给我瞧,我看到的是半锅子黏黏糊糊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他说是碎牛肉,他们队上死了一头牛,把肉分完后,又将牛骨牛头放在大锅里煮,这些就是从骨头上煮下的肉屑、筋筋绊绊等。他抱歉的说,分的牛肉被闻风而来的外队知青两餐就吃光了,就东西放在锅里没被发现,就带下山来了,将就一点,总比没有菜强些。
哦,明天就是元旦了,我过得糊里糊涂,转眼就下来两年了,眼下连菜都没有,这个元旦怎么过?真叫人为难,好在“光鼻子”给我带来这点菜来,我知道他是看到我孤身一人,特来陪伴我的,我谢了谢他的好意。我到社员家讨了几根大蒜和红干椒,我是先将白菜炒熟,再炒牛肉渣的,炒牛肉渣时将大蒜和红干椒放到一起炒,香气扑鼻而来,口中不断的吞口水,好长一段时间没尝荤了。炒完牛肉渣后,锅都舍不得洗,就锅放半瓢水,再放点家中寄来的干菜笋,打了一锅汤,汤里还有点牛肉沫子,还存有一点牛肉味,算作是牛肉干菜汤。
我俩就坐在灶前,向着灶膛里的余火,将饭菜一扫而光,这餐饭是我在岁末吃得最惬意的一餐了。饭后我俩久久不愿离去,享受着这短暂的温暖,楼上房间里四处透风,实在太冷了,坐在厨房里还有点热气,我不时地往灶膛里扔几根柴以驱赶寒气,就这样在厨房一直呆到深夜,估计是送走了1970年,才互相道贺上楼睡觉。
回城后,每到新年元旦,我总回忆起那年最后一次的晚饭,也总忘不了“光鼻子”的那份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