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出身书香门弟,诗词歌赋是她所爱.一手飘逸的行草,曾让人连连称美.名字也取得好,先杰,字敏生. 我在妈妈的歌声中长大,三十年代的,抗战时期的,革命歌曲,外国歌曲,越剧,湘剧,京剧妈妈经常哼唱在口,那银铃般而又略带磁性的声音曾让我深深陶醉.仲夏纳凉,我躺在竹床上,遥望星星眨眼,在妈妈蒲扇的轻风和低呤声中入梦,寒冬腊月,炭火暖暖,我侧伏她膝上凝神倾听悦耳歌音沉酣. 妈妈有几个诗友,常常会书笺传送,互递诗韵.三五成堆时,免不了雅兴而至,清清嗓,将诗词呤诵.一番高兴之余,还免不了点评几句.我在侧,似懂非明,听作腔拉调,常常暗自作笑. 《评三家村燕山夜话》一见报端,妈妈则和好友话之文人不妙.既一评,二评,三评后的《评海瑞罢官》一文出,妈妈更是断言,一场声势浩大的磨难洗礼将至.随着局势的纵深发展,我只见妈妈越来越紧皱眉头,动听的音律难闻.诗圈好友难聚,十三四岁的我还有太多的不懂. 阴沉的冬日夜,恍惚中听见习习翻动纸响声,又似一缕亮光刺眼,我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依稀中见妈妈蜷缩在火盆边,手捧着一本,一叠,正在抚摸.那正是妈妈心血凝就的诗文!长叹一声,只见她一张张慢慢丢进火中,又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寂静的深夜,没无声息的焚烧,火光中犹见泪光闪闪,那悲伤,痛惜的神情至今定格在我脑中. 尔后,妈妈对我说,文字狱,莫须有是历朝哪代都发生过的事,太可怕,她后悔识得几个字,喜好舞文弄墨,在这小小的县城太招眼,只担心惹来祸端,饴害子女.并语重心长的告诫我﹕"这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东西,你以后可别沾上,既不养志,只会平添许多烦恼!"政治稚嫩的我又是似懂非懂的记住了这些话. 好在妈妈的敏感,果断又无奈的深夜焚稿,以至后来几次的抄家终没有什么被拿获罪证抄出. 历史终于翻过了那一页,时置今日,当年庆幸的成了我心中深深的惋惜!那记载着妈妈喜怒哀乐的篇章诗韵要是仍在,那将是给我欢娱,给我温暖的多大的精神财富啊! 黛玉曾焚稿,她是将心中的爱,对封建桎梏的痛怨付之一炬. 妈妈的焚稿,是祈望平安,对政治运动的敏感而忍痛付之一炬. 但愿我的子孙不再有这付之一炬! (读瑛子"我为文字狂"一文有感而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