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醉哒，凤凰
知道凤凰，不是读沈从文的著名边城小说，也不是黄永玉的绝美画卷——说来我是从小听凤凰话长大的。
儿时邻居，父亲同事张伯家是凤凰人。常听张婶在井边剖鱼喊小儿子，“毛毛啊，端刀来哎！”张伯老母去世时，不知死亡为何物上幼儿园大班的我见躺在门板上僵硬的老奶奶脸盖黄纸，着一身通红寿衣脚蹬画有许多小黑圈寿鞋，吓得晚上直做噩梦。后来听湘西“赶尸”传说（去年游川西才知其实是旧时故弄玄虚把客死他乡的人药物处理后背回家乡），更觉凤凰神秘。前几天游风凰，我早餐时对米粉店老板学说凤凰话，“毛毛啊，端刀来哎！”老板听后哈哈笑，奇怪我怎会这地道凤凰话。他哪知我从小就与凤凰人有交往？
９点２０分从吉首汽车南站花２８元买２张票上中巴，１０点半即到凤凰县城外的汽车站，再坐一元钱公交车即到进凤凰古城的南华门。在维修中的凤凰大桥头向摆摊的阿婆买了张凤凰交通旅游图，顺便问清了占地约１平方公里古城的路径。进入沱江畔的北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中著名的“跳岩”——一种古老的石礅桥，分两路排列江中。一路搭有跳板，一路是按成人大半步跨距排列的近百整齐石礅，人们踏着石礅在浅浅的沱江水中跳行——大约因此被当地人称为“跳岩”。在上面跳行的多为青壮年，体弱的老人小孩多走有跳板的一路，否则掉下冰冷的水中够喝一壶的。逢两路衣着五颜六色行人在成几何图形排列石礅上相会，与清澈的沱江和两岸挂满红灯笼的吊脚楼相映，形成一幅绝美的山水画。难怪许多旅游杂志与网页上将这ＰＰ放在显眼位置。用一句湖南官话说，“美醉哒！”适逢１２月初淡季，“跳岩”上游客不太多，我还是掏出数码相机摁了好几张。
我与妻子顺北门古城墙往东门走，一边用手机拨打网友介绍夏天住过的东关门客栈老板手机号，哪知客栈老板巳停机。还有另一网友帖中介绍的万名塔旁六色坊客栈，一看地图离交通方便的北门码头太远，乃决定返回北门找个临江吊脚楼房间住下。淡季出行虽不热闹，往日走俏的临江吊脚楼客栈却没了生意，给游客更多选择余地。拉客的紧跟在游客后面拉生意，“２人标间４０元／天，洗澡热水随时供应！”看样子还有砍价余地。决定不睬这些“二道贩子”，称“朋友巳帮忙订好房了”，跨过江中近百米“跳岩”向看中的北门对岸观景楼走去。沿老营哨街没走几步，就被一座古色古香的“老营哨客栈”吸引，决定进楼一试。
年轻的老板并不是本地人，来自数百公里外的邵阳。询之，这老板自称姓石，说是与凤凰的表哥一块租下这栋楼开客栈的。临江的２人标间，房间还挺干净，卫生间电热水器洗澡也方便，沱江景色尽收眼底，但房价要５０元比那些拉客的高。石老板说，“我这房间卖的就是景点，夏天１００元／间我还不租呢！”看着对岸如画中的北门码头和江中“跳岩”，立即决定住了下来。
晚上去万寿宫旁看“凤凰民俗风情表演”时，妻子告诉我晚饭后在大厅与石老板表兄弟俩及其带着２岁儿子的年轻美丽妻子聊天时得知，表兄弟俩租下这栋楼每年的租金是１２万元，承租合同订了６年。现巳租用２年，房主见凤凰的旅游生意越来越红火想反悔，订有合同也无可奈何。据说石老板将临街的２间楼下店面又转租给人开银饰店和饭店，每间年租５万元共收租金１０万元，实际上他们这家１０套２人标间的客栈只需付年租金２万元！估计经营这家客栈表兄弟俩年纯收入在１５万元以上，几乎是空手套白狼！不得不佩服邵阳人会做生意。
在客栈楼下小饭店吃了个便饭，野葱炒腊肉，熘油菜苔，西红柿蛋汤，饭菜爽口２人花３８元吃得挺满意。饭后客栈石老板带我们过“跳岩”去北门码头售票处买凤凰古城景点通票，１３８元／张，可游览著名的凤凰籍作家沈从文故居、民国总理熊希龄故居、崇德堂等８处人文景观，还可享受一次沱江泛舟游。他明说导游或客栈老板代买景点通票每张有５元回扣，而我们自己在窗口买是享受不到的。他代买２张游览通票后退了我１０元钱，说是客栈每月有推销游览通票任务，我们托他代买就是帮了他忙，回扣仍退我们。不便细看他手中代购游览通票的回单，也不知他们代买１张游览通票的回扣到底多少，反正这些心仪巳久的地方都想走一遍，自己买也要买，就箅做个顺水人情吧！
看了毛泽东从西柏坡进京后居住的香山别墅原主人、民国总理熊希龄故居，行不远文星街就是沈从文的故居。觉得这２个四合院宅子有些相似，大厅进去就是主人和家人住的几间厢房，屋里的家俱陈设也相近，应该都是当年的大户人家所居。因反对袁世凯称帝而辞总理职，全身心办教育的熊希龄仕宦家庭出身，居此深宅大院不足为奇；沈从文祖上似无显赫身世，只听说沈从文与其表兄弟黄永玉上辈都是世袭镇筸兵军职，沈从文出身地主家庭，大约上辈也是在外发了些财的中下级军官吧？否则哪来许多钱求田问舍？
今日凤凰之出名，除了本身的山水之秀，苗、汉、土家族混杂之神奇民俗，无庸讳言缘于一代名家沈从文与黄永玉表兄弟家乡之故——许多人是从他们身上知道凤凰的。沈从文的人生轨迹就是传奇故事，高小毕业即袭军职混迹当地军队，不到２０岁混到上士司书（相当今士官职衔）。著名的《边城》等小说都是他２０岁后到京城求学与写作时根据那段独特生活经历创作，这次临来湘西前曾重翻此书，感先生“题记”颇切合我等处今网络文学之要旨：“我这本书预备给一些本身巳离开学校，或始终无从接近学校，还认识些中国文字，置身于文学理论、文学批评以及说谎造谣消息所达不到的那种职务上，在那个社会里生活，而且极关心全个民族在空间与时间下所有的好处与坏处的人看……”缘于此，先生才写出那么多脍炙人口的传世之作！
一路浮想联翩，不觉随人流来到当年凤凰首富江西人裴氏豪宅“崇德堂”，其规模比著名的清末湖南巡抚陈宝箴任凤凰道台时官邸还要气派。据说当年凤凰的成功商界人士都是江西籍商人，另一处陈列著名凤凰籍大画家黄永玉手迹和大量当地文物的恢宏建筑“万寿宫”，就是当年江西富商集资修建的江西会馆。
大约明清之际凤凰出过不少官人，走到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宅院想留个影，一看是“田兴恕故宅”，不列为通票的景点，要另买门票才准入内参观照相。看门旁说明才知此人任过清末贵州巡抚。还有一挂“钻山豹公馆”招牌的大宅，大门侧悬一告示“门口照相１元”，说是某提督故宅，拍某电视剧土匪头“钻山豹公馆”借用过。回来搜索资料，才知田某是清末贵州著名的“开州教案”主角，这位因军功升任贵州巡抚的凤凰贫苦农民大胆诛杀了猖狂的法国传教士被清廷问罪充军新疆，后在左宗棠湘军戴罪立功荣归故里。据说从明代起镇筸（凤凰旧称）兵即以骁勇善战出名，故明清间凤凰出了不少将军也不足为奇。
凤凰苗、汉、土家族杂居，民风强悍，多英勇好斗之人。现在著名的凤凰古城，其实是明嘉靖年间修建的南起铜仁的亭子关、北到吉首的喜鹊营３８０余华里“南方长城”（古称“苗疆边墙”）残存的一部分，目的是隔绝“生苗”（反对官府欺压的苗民）与内地的通道，镇压“生苗”造反之用。传当年城墙以南住汉人和“熟苗”（归顺官府的苗民），城墙以北住“生苗”，禁止随便出入与文化贸易来往。而在镇压苗民的过程中，当地强悍的边民组成的地方军队即为后来著名的镇筸兵。当地曾有镇筸“六千居民，八千兵”之说。据明史记载，嘉靖年间抗倭斗争中戚继光调派镇筸军在松江一带重创倭寇威名远扬。清道光年间，鸦片战争中著名浙江定海之战，浙江处州总兵即为凤凰人郑国鸿，率手下镇筸兵协肋定海总兵葛云飞大败英军，英勇殉国。太平天国起义时，在曾国藩湘军兴起前与太平军抗衡的绿营主力即为向荣手下镇筸兵。明清之际因军功擢升的镇筸兵自不会少，估计《官场现形记》中“冒得官”花三十块大洋买得的副将顶戴当年在镇筸街上一抓一大把。
古城游览通票景点有个曾为县政府所在地“杨家祠堂”，是清末镇筸总兵杨芳出资修建的杨姓祠堂。飞檐斗拱的大戏台，还有供族人办红白喜事酒宴的十来个大厢房，足见当年之盛。
按石老板建议，下午3点钟沱江上游水闸放水是泛舟的最佳时候，游罢几个老街内通票景点即赶北门泛舟码头。与妻子持通票上得当地旅游公司的小舟，只乘我们2人的小舟正由那船工按发船钟点划出，又有2对青年男女赶了上来。见他们说南昌话，妻子忍不住用家乡话与他们聊起来，他乡遇故知一般十分热闹。我忙打岔，她生在湖南，父母是南昌人而巳，是假南昌人。那几个家伙却十分高兴，“缘份，缘份……”
小舟在两岸吊脚楼倒影中向有名的虹桥划去。这座始建于明代的３拱桥上盖有飞檐斗拱，行人雨天过桥不用打伞，故又叫“风雨桥”。妻子说，除了两岸极富湘西风情的吊脚楼，沱江之美美在一种气氛，美在幢憧吊脚楼上的串串红灯笼（后来知红灯笼都是当地政府搞的景区亮化工程，夜间照明电都由政府专线提供）……舟过虹桥，右侧吊脚楼中一砖石基础的雕梁画栋仿古楼，楼顶明显高于周围吊脚楼一头，临江屋檐下嵌一巨匾，上书宝蓝色“夺翠楼”3字，船工介绍此即当代凤凰首富大画家黄永玉斥资３００万元人民币所建豪宅（至于凤凰高速公路大桥垮塌案查处中带出的当地前领导巨贪窝案不计富豪之列）。现大门紧锁，很久无人居住。背靠虹桥，遥对著名景点万寿宫和万名塔，真是沱江边一块风水宝地，夺尽满江翠色，若干年后“夺翠楼”又会成为前凤凰首富裴府“崇德堂”一样的古迹。
北门泛舟码头附近江中有一歌船，成队游船过时不时有土家歌女在歌船上高歌相送。快到泛舟终点万寿宫码头时亦有一歌船，内有一靓丽红衣土家女用银铃般的歌声迎接各方泛舟游客上岸，还有一觏丽红衣土家女在旁漫舞击鼓相和。划船的土家小伙子提示，有时土家女会“刁难”游客，对不上一首歌不准上岸，我现教你们一首：
凤凰美景哟画中游，
虹桥卧波哟吊脚楼。
沱江上妹子多又多哟，
带个妹子哟回家做老婆……
船到码头，还没等土家歌女开腔，大伙用假冒伪劣的凤凰话一顿乱吼，在土家歌女的笑声中窜上岸。
万寿宫不愧是当年江西富商们建起的江西会馆，气势恢宏的大戏台，内里楼榭相连，疑是乾隆江南行宫。同行几个江西人和妻子这伪江西人哈哈大笑，不无得意地说，这是我们江西人当年在凤凰建起来的！一进展厅大门，就是黄永玉那张叼着烟斗的著名照片，著名的“家乡荷塘”巨幅国画，如日后拍卖不知可换几座“夺翠楼”？老爷子虽然功成名就，在法国与意大利等地都购有别墅，但其题给陈列馆的条幅流露的是游子对家乡的赤子之情：
我出画，让人民高兴
用诗，射击和讴歌
用肩膀，承受苦难
用双脚，走遍江湖
用双手，拥抱朋友
用两眼，嘲笑和表示爱情
用两耳，谛听世界的声音
我的血是Ｏ型，谁要，拿去
它对谁都合适
我的心，只有我的心
亲爱的故乡
它是您的
许多观者都赞其立意与书法俱佳，日后是一件艺术珍品。
离开陈列许多古今文物的万寿宫，走过东关门小吃一条街和虹桥就到了与北门城墙连成一线的通票景点东门城楼。在城楼上仍陈设两门铸有明嘉靖十三年字样铁炮，通过垛口直指沱江，可见当年城防之固。从东门下来又进入午饭后逛过的古城老街，许多游人在极少题字的朱镛基题“凤凰城”三字街心照壁前留影，我们也去旁边一家生意兴隆的姜糖店买了几包当地有名土产姜糖回去馈赠亲友。
晚饭后如约回到客栈，取石老板代买的万寿宫旁“凤凰民俗风情歌舞晚会”门票（据说老街上还有一处相似场所）。说好石老板代买80元钱2张票，见票面印的是160元/张，票面价与实际价差距如此悬殊！也许是淡季，加之是事先与代买门票的客栈老板敲定了价钱（我曾暗示过网友不久前观看过演出），每张40元比网友上次来每张60元还便宜20元。那些团队的导游作为自费项目代两眼抹黑的游客买门票时可能会按票面160元/张收费，数十人的团队赚得可大了！而且，即使40元/张的门票，估计客栈老板还小有赚头，否则人家凭啥要主动帮你跑半里地买票？
楼上又来了一对中年夫妇，称住在对面北门附近客栈，觉面对的这客栈位置不错，想预订明晚的临江房，再从这观灯火辉煌的北门和楼下“跳岩”夜景。听说我们明早即离此赴德夯游览，他们当即掏钱预订下明天此房间——没想到淡季位置好的临江观景房都很俏！
夜色中看着灯火辉煌的北门城楼，与装有彩色投光灯的沱江“跳岩”相辉映的串串吊脚楼上红灯笼，为古城夜色所陶醉，赶紧掏出数码相机打到夜景档拍了个够。在往万寿宫看演出的路上，也把流光溢彩的虹桥、万寿宫与万名塔夜景留在相机里。
巳听到开场锣鼓声，赶紧向表演场奔去。风情晚会上声名远扬的赤脚上刀山、下火海表演，还有神秘的巫师文化“赶尸”表演，以及欢快的苗族与土家族姑娘、小伙歌舞表演，可不能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