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记
七 0年十一月底左右,一天下午,生产队王队长把我叫到了他家
里,闲聊几句后便转入了正题,他说,经过队委会研究,我们决定让你到猪场养猪,你看,要得么?我一听就愣了.我,一个城里伢子,虽说看见过猪走路,但毕竞没有养过猪呀,七不懂八不懂的,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王队长是一个个头不高,身体略显瘦削的中年汉子,一双不大的眼晴,显现出精明中还带点狡黠,因平时嗓门尖亮,特别是每天扯起喉咙叫:"出工了!出工了!",听着有点烦,知青们背地给他起了个绰号:"王叫鸡".叫鸡队长见我沉默不语,便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定了!我们选你喂猪有两个理由,一个是你下乡后各方面表现不错,听话、本份;二个是你单身一人,不会贪财,米呀菜呀等不会往家里拿,队上信得过.话巳至此,又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青年知识,我当然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第二天,队长带我到了猪场打移交.说是养猪场,其实小得可怜,猪场是头年十月份建的,建在村后的水渠旁,用杨树、芦苇、稻草、牛屎等盖成,特别是牛屎糊在芦苇杆上做成的墙壁,一脚可以踹个大窟窿.虽然简陋点,但能遮雨挡风.猪场共分三间,面积都不大,左边厢房圈着三头架子猪,中间房圈着一头猪婆,四头猪都是黑油油的土猪.右边厢房为住人之地,十分简单:二排土砖垒起来作床架,上铺一张木板即为床;一盏有玻璃罩的马灯;一张小方桌;一条米把长的长条橙.另在三间房旁搭了一个偏房[当地称之为磨角]:一个煮潲的灶,一些红薯藤,一缸糙米,一桶糠及铁瓢、火钳、尿桶等杂物.
打移交的,是今年春上从三码头小学下放到我队的一名乡村女教师,平时我们叫她陈老师.这是一个高挑、白净,长相甜美的年轻老师,年约三十出头,一口糯糯的沅江话,听说是犯了作风上的错误,临时下到队上监督劳动的.在我的印象中,陈老师待人很热情,双抢时还主动送茶水到田间地头,但因是被监管对象,平时很少打交道.这次因为解除监管,调回学校任教,所以她十分兴奋,有一种大赦的感觉.见我来接替她养猪,就不厌其烦地交待着:每天上午、下午各喂一次潲;天气好,可以将架子猪赶到间堤上吃吃草;猪婆巳怀有小崽崽,要单独喂点精饲料等.
一切办妥以后,当晚,我就睡在了养猪场,当起了养猪倌.白天,我剁猪菜,有红薯藤、牛皮菜等,加米煮熟后掺点糠,加点水,调得不冷不热,倒在木制的猪槽内,瞧着呼哧呼哧吃潲的猪们,感到一阵地舒坦.抽空还要浇浇菜[集体用地,专门种的喂猪的菜,有牛皮菜、白菜、红罗卜莱等],或赶猪出来,到外晒太阳吃吃草;晚上,湖区冷,我早早钻进被窝里,就着马灯看看书,想想心事,来打发漫长、寂寞的冬夜.一晃,十来天过去了,倒也相安无事.
这是我喂猪的最后一个晚上.因串门聊天较晚,回来后,便鼾然入梦.第天清晨,天朦朦亮,听到猪圈中似乎有异常响动,我连忙披衣起床,到中间房一看:噫,在母猪的身旁似乎有堆黑东西,再拿马灯一照,这可吓了我一跳,原来猪婆下崽了,地下是几只猪崽和一滩沾沾糊糊的东西.心知不妙,赶快跑到间堤上,敲开妇女队长周婶的门,她听后匆匆赶到现场,连声说:"作孽!作孽!",然来,因天气寒冷,又没人照料,一窝猪崽全都冻死了.
我低头不语,心中害怕,心知闯下了大祸.周婶没说什么,倒一个劲地安慰我,并叫我用一只箢箕装上这些死猪崽,带上一把铁锹,来到田陇深处,在初冬的茫茫晨雾中,悄悄地将猪崽埋掉了,并叮嘱不要告诉他人.事后,队上的吴婆婆就问我猪崽的下落,想弄回去吃,我也没敢告诉她.
原以为会挨叫鸡队长一顿痛骂,再处以扣罚工分的处理,谁知风平浪静,倒是叫鸡队长自己作了个口头检讨,不应让青年知识来喂猪云云,我当时很感动,觉得王队长真是个天下第一的好人.当天下午,队上就结束了我的喂猪生涯,派我到黄土包担堤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