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国企之痛
灶市钢铁厂是一个具有五十年厂史的国有中型企业。曾经的辉煌我们为之骄傲。因为她是我们几代灶钢人奉献青春和热血的地方,也是我们休养生息、安身立命的地方。
一九九二年,一伙蛀虫先后登台亮相。它给我们带来的是一场空前的人祸和浩劫。原本一个好端端的企业,现在已是百孔千疮、满目疮痍。技术精英、国有资产流失殆尽,内外债台高筑、民不聊生、苦不堪言。职工投诉无门、且希望渺茫。给我们留下的只有愤恨、失望和无奈。
其中受害最深的是那些经商无资、打工无力、借贷无门、偷盗无胆的工薪阶层中的贫困人群。
有一次我在厂区溜达,看到一个人在路边卖肉。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工,身着特大特长的劳动布工作服,脚上穿着一双大码的,让人一看便知脚短鞋长的旧解放鞋。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卖肉的摊前,蹲下身子,眼睛瞪着一块有七八两重的五花肉。她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后来还是起身离开了。就这样这个可怜的女工先后五次来到卖肉的摊前,把那块五花肉翻来翻去,看了又看。当第六次蹲下身子,再去拿那块肉时,卖肉的人很不耐烦地对那个女工吼道:“这块肉你今天已经摸了五次了,你买不起就不要再摸了。”这个女工对卖肉人的吼叫无言以对。她低着头,带着一脸愁容、悻悻而去。
五天后,这个女工因丈夫外出打工,自己生病后无钱医治。最后死在了家中的卫生间。是几天后,邻居才发现的。
后来我听人说,这个女工婚后未曾生育,只收养了一个女儿。丈夫带着女儿在外打工谋生。这个女工节俭一处、清贫一生。她从来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那时厂里发劳动保护用品,她总是选最大的工作服,连解放鞋也总是选最长码的。虽然这些东西穿在身上不太合体,但她觉得这样自己才没有吃亏。
这个女工走后不久,一对中年夫妇来到卖肉的摊前,他们告诉卖肉的人,他家刚来了四个客人,家中没有菜,想买几两肉。那个卖肉的人把刚才那位女工翻过的那块肉切下一半,卖给了这对夫妇。
二十分钟左右,这对夫妇又拿着刚才买去的那块肉,退还给了卖肉的人。因为这对夫妇家刚来的四个客人,没有在他们家吃饭,只坐了几分钟就走了。这个卖肉人也真有点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从油渍斑斑的口袋里掏出二元钱,丢在地上。
看到眼前发生的两件小事,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就是国有企业中特困人群的真实写照!
国有企业的特困人群,是一群被人遗忘和遗弃的人。他们曾经为国家的经济建设作出过贡献,如今党的阳光雨露却很少关顾这群人。
现在有些幸运一点的下岗职工还能领到三、四十元的生活费,虽然是杯水车薪,还不能月月兑现。有人说:“下岗职工的一个月生活费,还买不回腐败分子的一包烟。
多少年来,没有人给他们撑腰,没有人给他们伸张正义,也没有人给他们恩赐和施舍。
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还算是一个懂法、明理的人。为了这些曾经的主人,如今的弃儿,我也多次尝试过为他们请命。主持正义,争取公道。但现实是残酷的,也是无奈的。
一九九四年原厂财务科,两位科长联名向省市检察部门,检举一些蛀虫、败家子的贪污受贿等违法乱纪事实。结果贪污、贿赂局的官员将检举信,逐级下转,最后落到被举报人手中。
违纪,违法事实无人追究,举报人却受到打击报复。科长职务被撤,双双被迫下岗。只好外出打工。现在他们在深圳、珠海发展,已有房有车,功成名就。
二00三年,全厂五百多名干部、职工联名向省政府、市政府有关部门捡举、控告败家子们,大量吞食国有资产等犯罪事实。有老厂长、高级工程师等党员干部亲自到衡阳市检察院,找到时任捡察长王同庆。王检察长亲自接待并听取了这些老同志的汇报。态度十分凝重,脸上青筋都暴出来了。他握着拳头向老同志表示,这个案一定要一查到底,决不放过。并当即找来二科的两位科长组成了专案组。来到厂部财务科,只是粗粗地查了一下账,就查出违规,违法资金几百万元。
涉案人员急了,他们上窜下跳,攻守同盟,惶惶不可终日。全厂善良、正义职工群众扬眉吐气、拍手称快。他们似乎看见了一缕正义的曙光。
但好景不长。原来信心十足的衡阳市检察院的办案人员。第二天就把初露端倪的案件交给了耒阳市检察院经办。因为当时败家子们手中掌握着国有资产的支配权。他们高规格招待办案人员,并一次送给办案人员大哥大十台,以及其它物资共计二十万元。名曰赞助,实则贿赂。一起上千万元的国有资产流失案,草草收场,无果而终。本已贫困潦倒的企业,东拼西凑倒贴几十万元。腐败分子笑了,全厂职工的心却寒到了冰点。
二00四年,我在耒阳市检察院几个老朋友处玩。找到当时的梁检察长,梁检察长告诉我:“这么大的案件一定要查,那怕只有十万元就可判他们的刑。”检察长的几句话,让我又燃起了一点希望之光。但检察长告诉我:“这个案件,你们再过两个月来告。”我不明白检察长的意思,过了两个月我去检察院的老朋友处打听。这位检察长已退休。
二00五年,一百多名职工再次联名上书新任的省委书记,恳求书记主持正义、体恤民情、惩恶扬善,还灶钢一个公道。谁知举报一年,泥牛入海无消息。最后给书记的举报信又落到了被举报人的手中。败家子们贼胆越来越大,肆无忌惮。善良的人们只有仰天长叹!
由于败家子们可以用国家资源作交换,加上他们千丝万缕,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有铜墙铁壁的保护。老百姓要想讨回公道真是难!难!难于上青天!!
灶钢人不屈不挠。十多年的抗争,十多年的期盼,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被化作泡影。一些老干部、老党员,他们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他们死不瞑目啊!
一个身价上亿元,有着一千多儿女的巨人就这样被一帮不屑子孙,剥皮抽筋、喝血吃肉、敲骨吸髓。现在只剩下一点残渣余孽,还有几十号人张着血盆大口在吞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