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教过的乡下孩子
自从上了湖知网后,记忆的闸门就一下子打开了,尘封了几十年的往事一幕一幕总是在眼前浮现。早些年,迫于生计,也说是为了事业,为了家庭,为了给自己搏取一个相对好点的生存空间,不停地在学习、工作、奋斗、打拼,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去回顾、反思自己曾经走过的路。现在,也许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岁月的流逝,过知天命之年后,也就淡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了,因此,怀故念旧,如烟往事一件件袭上心头。
这不,昨日晚上闭目静思之间,我在农村曾教过的学生的影子又走进了记忆里。
一个少年
那年,我在一所山村小学当民办老师,教毕业班,任班主任,班上有四十多个学生。我刚接手这个班,正努力地记住每个学生的名字,平常活跃一些的学生,就经常在我眼前晃动,有的还故意当着我的面,很努力,很夸张地做着一些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以期加深老师对他们的印象。那些平时就比较调皮或某些大队、小队干部的子弟,有些优越感的学生就仍然是我行我素,下课后女同学在跳绳做游戏,他们就从中捣乱,欺负低年纪学生。我在慢慢观察,这些都没有引起我太大的注意。不久,我的目光却投向了一个平时不言不语,干什么活动他都晚那么一到二拍,下课后,大家在一起兴高采烈讨论问题时,他总是站在人群外面,从不发表意见和看法,我看他的时候,他总是笑一笑,然后把头偏向一边看着其它的地方。他上课也从不发言,有好几次我用眼神鼓励他,他却把头深深地低下,但他每次交上来的作业本,总是干干净净,字写得工工整整。我注意他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是全班,乃至全校个子最高的,而当那些矮他一个头的调皮孩子挑衅、甚至欺负他时,他都只是微微一笑,车身躲开,从不还嘴也从不还手。
有一次,学校勤工俭学,大队在学校附近的山坡上划了一块地给学校种菜,需要把地翻过来,平整出一厢一厢的菜土。我们是毕业班,学生较大,分的任务较多,直干到快放学时还未干完,这时又下起了雨,我要同学们赶快到屋檐下去躲雨,剩下的一点我抓紧干完了事,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只见躲雨的人群中冲出个人来,我一看就是那个不言不语的高个子男同学,我叫他回去,他又对我微微一笑,也不吭声就埋头整起地来。两人合作不一会儿就干完了,但我们都被雨淋湿了。
第二天,为了这事我在全班会上点名表扬了他(他名字我忘了,只记得姓刘),并号召大家向他学习。这时,我看见那几个有优越感的学生的脸上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下课后,一个大队干部子弟走到讲台前,眼睛并不看我,故意大声说:地主的儿子我们也要学习。斜着眼睛做出蔑视样。
下课后,我通过班长了解到刘同学家庭确实是地主成份,于是我利用最后一节自习课,召开了一个班会(现在叫班会,当时叫什么会好象没有统一的名称)。会上,我对同学们说:我们大家都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一代社会主义新人,刘同学虽说家庭成份是地主,但这不是他本人的错,我们党的政策历来就是,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并且列举了几个革命先烈和党和国家领导人,没有因为成份高,而影响他们成为革命者的事例。同时,我还拿出来刘同学的各科作业本给大家看,并说你们今后作业做成这个样子,我也同样会表扬你们。
从这以后,刘同学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化表现在与同学们交流明显多了起来。下课时,有同学向他请教问题,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跟别人讲解,平时也主动参与同学们讨论一些话题,但对我他确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碰到我时还是象以前一样,微微一笑或喊声老师就匆匆离开。
当年寒假过后,新学期刚开学,还没正式上课,都在忙着调整教室,摆放桌椅板凳。放学的时候,我看见刘同学几次在我宿舍门口走来走去,便叫住了他,问他是不是找我有事。他也不说话,低着头走进我的房门,打开书包,对我桌子上一倒,十几个团子滚到了桌子上。团子是用糯米磨浆,中间包腌菜,条件好一点的包香干和荤菜,蒸熟晾干而成,形状类似于包子。我知道,当时农民的生活条件是多么艰苦,这样的食品只有过年才有享用。我一把拉住他,坚决不收,并把团子往他的书包里装,他一边坚持,一边说:是我妈妈要我送你的,是我妈妈要我送的。他见我坚持不收,僵持间,突然,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一时束手无策,看着高我半个头的他哭得是那样的伤心,我一下子好象意识到了什么,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老师收下,老师收下,他这才止住了哭声。我说,老师肠胃不太好,不能多吃糯食,这样,我拿两个尝尝,其它的你带回去,代我谢谢你的妈妈。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说:这样,等你们家今年收了新谷,蒸米发糕的时候,你再多送点我吃,或者干脆我到你们家去吃,好不好?他这才信了,不但信了,还破涕为笑了。我看着他挂着泪珠的笑容,竟是笑得那么的天真、灿烂,这才是真正回归了这个少年的本真。
一群少女
六一儿童节学校要举行歌咏比赛,每个班都要上台演唱,唱歌比赛就需要一个指挥,也叫打拍子。我在班上宣布了这一消息,并要求立即开始排练,鼓励同学们自告奋勇上台来打拍子,可是无一个响应,平时喜欢出点风头,喜好表现的几个女同学,这时又装模作样,扭扭捏捏。
农村孩子上学没有城里对年龄要求那么严格,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一、二岁一起小学毕业都是正常的。尤其是女孩子到了十三、四岁,生理和心理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有一个女同学可能是生理周期来了,不能参加跑步,这时她自己不来请假说明情况,而是小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其她同伴。有一个女生就跑过来悄悄对我说,某某同学今天身上“有事”,不能参加跑步。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看我有什么反应,捕捉我脸上的表情。这时我回过头去看那个有生理原因的女生时,她抬着头,迎着我的目光,很骄傲似的。而且,不一会儿连续来了四、五个女生帮她请假,其说明的理由,说话的神态、表情都一模一样,回想起来,这也就是情窦初开少女们的一道风景。
由于平时几个活跃女生此时的扭捏拿搪,我一时站在讲台上无所适从,正为难间,只见坐在靠墙边座位上的一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说话像蚊子嗡嗡,极不打眼的女生"腾"的一下站起来,而且是毫不犹豫地朝讲台上走来,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就是一副英勇就义、慷慨献身的神情,脸上焕发出圣洁、无畏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