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尸踪
长沙的古墓有多少肯怕无人能说清楚,但只要一提起马王堆汉墓中的老太婆几乎是家喻户晓,它无疑就是最好的城市名片。然而,在这座城市里从春秋战国到晚清民国,历朝历代的古墓的发现和挖掘却是常有之事,年岁稍大的人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近年网上有关盗墓的小说却很是红火,如《鬼吹灯》受到热捧,书中从黑山白水到大漠戈壁,一掘几千里,且各大盗墓流派纷纷登埸,极是热闹得紧。而另一本《盗墓日志》讲的就是长沙,开篇用的也全是地道的长沙方言,我看了一下都属那种玄幻派,没有多大的意思。
当然,也有人从古志上查到了发生在长沙的古墓奇事,说前汉长沙王吴芮死后400年,至三国时期,志书所载是黄初年,要早于学生时背诵的古文《洛神赋》中所述说的故事发生的年代。(其文开篇是:黄初三年,余从京师,还济洛川……)吴芮墓在战长沙时被东吴孙权掘出,死者面容不变,如生时一般,当时参加掘墓的有其16代孙,在开棺时人们发现死者同第16代孙长得一模一样的怪事,可见古墓中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而我对古墓葬的兴趣是外公培养的,打小就知道我那老外公对古墓和其中的陪葬品有说道,他常给我讲为防墓葬被盗的常识,那是他一生中看了无数次掘墓的全过程的见实,同小说中的渗水大有区别。
他说古人在墓内设有机关,功能的确像武打小说中的描述,千奇百怪。墓体用糯米和瓷粉筑实,就是用炸药开墓也对其无能为力。棺材下和四周用炒热的沙填充,可闷死盗墓者。为防止尸体坏用生石灰和木炭包扎,口腔和肛门用上好的玉堵塞。未婚女性尸体还能在埋葬多年后,将口中的元阳之气化着菌类长在棺材盖下,是上好的药材。老人家总是作故事讲来逗我们小孩,有时也拿出他的收藏品给我看,以证明他的经历。我曾见过老人收藏的古人帽子上的玉片,血红的猴枣和鸽子蛋大的琥珀,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琥珀内的昆虫,老是不明白那小小的昆虫是如何跑到里面去的。在老外公去世时,他的心爱之物也同样成了他的陪葬品。有了小时的启蒙,我便对墓葬的挖掘多了几分兴趣。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文革中逍遥的我比下农村的和从农村倒流回城的同学要好得多,因工厂的运动你只要跟大流,学生时的那点破事,工作组也就不太过问了,空余的时间有的是,特别是一到晚上,没有批斗会,肚子特别空。
年青时谁不好吃,何况在那物资稀缺的年代,所以老师傅们常取笑我们说:“想吃的办法很多,工厂的钢铁和机床是不能成为吃的,如果不打算嘴咬舌头吃,自己吃自己,就到人民公社的田地里去。不是偷鸡摸狗,也不是偷菜园,那捉了是要被批斗的,点子要出在无人管的野物上出,才有搞头。”没下过农村也没有生活经验的我们还是一头雾水。
一天下午,一只黄鼠狼跑到了车间的电缆沟被电死,年青人在老师傅的煸动之下饱吃了一餐,就那一次启发,到公社的田边地头捉青蛙和鳝鱼便成了我们的主要活动。
捕获的工具靠手电是不行的,况且电池费用不低。靠山吃山,工厂的优势很快就出来了。我们用钢丝做探针,用电焊条做叉子,用电石灯照明,工具远胜农村的人,收获也就大多了。工厂周边的农田在我们的扫荡之下很快使青蛙和鳝鱼面临绝种的状态,就是水蛇也少见了。
于是,打野食的我们开始向南郊发展,步行改为自行车,一溜十多辆,真又有了点文革武斗时味道,只是没有风险和火药味。
当捕杀者的足迹沿着田边地头向四周的丘陵前进时,坟包和古墓便成了常见之物。三五人成群倒也可视而不见,一人单干时就来了问题,本人生来胆不大,好奇心又强,面子看得重,往往叫上一胆大的结伴而行,或跟在别人后面十来米尾随,因看人看路的时间要长于看野物,收获总是比别人少,玩之心重于吃的渴望,常被同伴取笑。
夏夜是漫长的,月儿如一大的银盘高高地挂在如洗的碧空上,在蟋蟀与不知名昆虫合唱中我们又开始了一次野外的捕获行动。
下午的批斗会开得十分有趣,在批斗车间柳师傅时因其年轻,偷鸭子的行为不端(偷了主家的鸭子后又在主家宰杀、烹饪,再请主人一同吃),为惩罚他将其置于滚动的平车上进行批斗,其低一次头认罪,平车就向前移动一段,人如鸭子般的摆动,再加上小成把油棉纱点燃搁在一铁桶内,趁工作组主持人不注意时推入批斗现场,搞得乌烟瘴气,笑翻一遍。所以今晚的活动,小成就成了我们一行的英雄,一路上都说他讲了狠,他本就体壮如牛,大家一吹他更是得意。
自行车行驶十来公里后已到达南郊妙高峰山体延伸下的大托铺机场附近,这是小成发现的新地方。据他所说这地区鳝长一尺以上,蛙大而肉质鲜美。今晚的捕获能保证每人可收获一米袋,不过路较远,还得步行
人多热闹,月色明亮,加上我们一行有十多支电石灯,照得曲折的小道清楚如同白日。四处荒草丛生,但经过荒坟之地几乎没有感觉,面前的一大遍水田和低矮的丘包的确如无人开发的处女地,等待着我们一行的前往。
一声招呼后大家很快分散,各显其能了。我还是老办法,小成路熟,又是我领导的兵(时任排长)便尾随他而行。
月上中天,从用全家的购物券新买来的上海手表看已是零晨一时了,暑气在深深的夜色中渐渐减弱,从田野中吹来的晚风把四周的荒草和杂树刮出怪异的声音,满头的汗水开始凝固成白色的细盐,手中的猎物也感到有些沉重,按以往的规律,也该是回程的时候了。
大凡这样的活动是同去不同回的,因每个人走的路线不同,回家的时间都由自己决定,我招呼着小成说:“差不多了,回家算啦!”小成的收获更大,虽是体壮也有点累,便相约同归。
回家路并不轻松,南方特有的复杂地形让我们吃尽苦头,摸到来时经过的荒坟之地已筋疲力尽,便靠着一处土丘休息,点燃一枝烟后便扯起了闲谈。
此地正处大托机场边,偶有飞机起落,拥着巨大的轰鸣声从夜空中划过。我们从飞机说起,不知不觉就说到了机场,又由机场说到这片荒坟。
我说:“机场是建国初期扩建的,我叔叔曾在扩建时给民工当过饮事员,据他讲几乎每天都要挖几座古墓,到处是坟山,晚上常把磷火同萤火搞混。有次,发现一具不知是那个年代的干尸,有人搞恶作剧在天晚后把干尸端坐在棺材内,然后点上一支香烟放在干尸的口中,恰巧有民工路过,以为是活人便向干尸借火。当烟对烟,嘴对嘴在香烟吸燃时从微弱的火光中看到了干尸可憎的面孔,魂飞九天之外,吓得几乎瘫软在地。由此事引发了当晚民工营地的混乱,还出动了部队。”
叔还说:“那些土夫子胆子真大,看见古墓就来神,要不是是部队管得严,还不知会搞出什么明堂,凡是作恶者都会有报应,一个月后,挖坟的土夫子返城时在妙高峰下的豹子岭翻车全死了。”小成听我说完后全不当会事。
他说:“那是你叔同你讲故事,我不信世上有咯样的事,我们湘西金矿(他是金矿的子弟,后招工到长沙)在采矿时除了机械大部分还得靠人来挖,湘西人明堂多你是知道的,莫说赶尸就是挖到墓也是用炸药解决,那来的报应。你看我们现在休息的这个野坟堆,我来了不下五次,什么都没见到。这人呀!都是自己吓自己。” 他一说真还提醒了我所处的环境。
我点燃电石灯在月光下左右照看,荒草齐膝的土岗,有十几座坟包,墓碑大都残缺,从断残处可见最远的年代为清光绪。恰好我们休息处正靠着一个最大的坟丘,就在小成左边有一牛脚踏出的窝,电石灯一照,又不像是牛所为,拨开荒草看,洞口足有脸盆大小。
这下小成来劲了,说:“我们两人打个睹,咯坟洞里绝对有东西,说不定能掏出光洋来,”
我说:“掏坟是对别人祖先的大不敬,要遭报应的,我一没心二没胆,谈不上睹,还是回家去吧”
“么子卵报应,早几年破四旧,挖了多少墓,毁了多少庙,打了多少菩萨,你又看那个遭了报应,要回去,你先走,老子一个人来搞。”
说实话,其时心中特矛盾,回去吧,一个人深更半夜走坟山还真怕,不回去吧,深更半夜搞这事有点愧疚,但又想看看坟洞中是否有东西,虽无碑记,看来年代是有一些了。于是,不做声在一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