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书

这几天在靖县栏目看了楚人等人关于爱书和淘书的帖子,很是感动.联想到了我的父亲----一位一生爱书如命的老人.关于他和书的一些生活片段,马上呈现在我脑海中......

  小的时候,我家经济状况在当时应该算是中上等的水平,父亲是省文艺界的导演,母亲大学毕业也在省X剧团工作.但是在我的印象中,家里却没有几件象样的东西.床和桌子,凳子都是公家的.唯一显眼的就是那一字儿排开的几柜子书.(书柜是老家搬来的.听母亲说他们的钱都买书了.)我们几姐妹穿着都很朴素,但我父亲书柜里的书却非常壮观.精装的,线装的,大头的,全套的,厚的,薄的......数不胜数.在家里父亲什么东西都让我们动,就是他的书不让我们碰.

    父亲虽然是戏剧导演,导过许多戏.但是他更擅长戏剧导演理论的研究和写作.除了导戏以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辛勤地写作.父亲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买到一本喜爱的书和看到自己写的书出版了.父亲写作非常能吃苦,那时候没有空调,寒冷的冬天,脚旁一盆炭火,身上盖床小棉被.炎热的夏天,从不出来乘凉,一根蚊烟,一把蒲扇.门窗紧闭(没有纱窗,怕蚊子进来).整晚整晚地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停地写.在这种条件下我父亲写出了有关戏曲导演学方面的研究成果,填补了中国戏曲导演理论的空白.我因为离开家的时候较早,时间又很长,对父亲所著的书记忆得不全,我知道的有<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中国戏曲导演学的探讨>.还有几本记不太清了,(真该打!)但是父亲孜孜不倦伏案写作的身影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们说父亲是"反动的学术权威",所有的书都成了封,资,修的罪证.我们家也无一幸免地被抄家了.在抄家的那天晚上,来了许多红卫兵.他们命令我父亲用箢箕把他所有的书挑到教学楼前的大坪中去焚烧.我父亲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倔犟地站在那里不肯动,他们就用带铁头的皮带打我父亲.母亲连忙扑过去阻止他们,一边护着父亲,一边动手去装书.书装满了箢箕,那些人却一定要父亲亲自挑到坪里去.我父亲在他们的淫威下,只好极不情愿地去挑书.我看着父亲岣嵝着身躯,挑着自己一生的心血和最爱,艰难地走向那火堆.满满两箢箕书是很重的,扁担都压弯了.父亲也许已感觉不到那些沉重的书压在肩上的痛,他心中的痛已经远远超过身上的痛了.就这样一趟又一趟,也不知道挑了多少次直到把几柜子书都挑完了,他们就把父亲带走了.

    过了好久父亲回来了,我们都被他的模样吓坏了.父亲满头满脸都是血,眼睛瞪得直直的,回到家里任凭母亲怎样询问都不说一句话.突然他象小孩一样哭起来,开始是压抑的,越到后来声音越大.简直就象被困在荒野的狼,向着苍天无奈地嚎叫.这是我出世后第一次看见父亲哭,那哭声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紧接着我母亲哭了,她是哭我父亲受的苦.年幼的小妹也哭了,她是被父亲的样子吓哭了.我和姐姐也哭起来,我们知道倔犟的父亲不肯亲手烧他的书,被那帮人打成血人了.我们都在哭父亲身上的痛,只有父亲,在哭他自己心爱的书.

  拨乱反正后,父亲彻底平反,调到省戏曲研究所从事戏剧理论研究工作.他的书柜随着越来越好的形势也慢慢的满起来了.我几次回家都看到父亲在到处找他所需要的书,找到一本书要高兴好几天.有一天,我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一进门就和我父亲套近乎.说自己是最崇拜父亲的学生.当时父亲评了正高级教授的职称,担任戏剧芙蓉奖的评委,家里天天高朋满座,都是父亲的朋友和同事.惟独没见过这个人.这位不速之客自我介绍起来,原来他是艺校的.他说他手上有一本写有父亲藏书字样的书,问父亲想不想要回来.父亲一听说找到了他自己的藏书,眼睛都亮起来了,连忙问在哪里.带来没有?可不可以还给他.那人一付小人得志的模样,撂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问我父亲能开什么价.父亲一听都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要回自己的书还要出钱.我母亲问他打算要多少钱才肯把书还给我们.那人把手一伸,说要一千.当时是八十年代,一千块钱还不是个小数目,我父亲气得站起来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亲对那人说:"你走吧,我们不要了".那人只好怏怏地说:好吧,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就给八百吧."母亲把他赶走了,父亲却沉默了好几天.一天父亲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本书,高兴地对我们说,我把这本书终于找回来了.母亲问他是怎样要回来的,父亲笑了笑,对母亲说:钱是身外之物,书才是宝贝.然后美滋滋地走进书房看他的书去了.母亲看了存折后,对我们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了.

    以上只是家父爱书的故事片断一,二.说起来真惭愧,我只喜欢唱歌跳舞了,对文字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所以现在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想写点东西都写不好.文章虽然不美,但是我是用心在写的.爸爸,您的在天之灵能看到的话,相信您是能读懂女儿心的.

    一位爱书如命、读书无数、著作等身、为中国戏剧理论作出了重大贡献的知识分子，竟然被逼着“一趟又一趟”地“岣嵝着身躯，挑着自己一生的心血和最爱”去付之一炬，最终还因为“不肯亲手烧他的书”而被“打成血人”。面对这种践踏知识、侮辱斯文的兽行，这位倔犟的教授“就象困在荒野的狼，向着苍天无奈地嚎叫”……

    读着珊妹所写的父亲的这种遭遇，我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渗出了冷汗。怎么能不令人切齿呢？那种毁灭文化的暴行，居然还称之为文化革命！不过，倒也不错，确实是革文化的命、革文明的命、革知识的命。真要是如发起者所说，每过七八年再革一回的话，民族必将整体性地返祖，重回到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

    珊妹真正是“用心在写”这篇文章，文笔隽美，语句清秀，字里行间洋溢着对父亲的景仰尊敬之情。象“我们都在哭父亲身上的痛，只有父亲在哭他自己心爱的书”这种描述，真是感人至深。

    读完这篇文章，我不仅羡慕珊妹有这样一位可敬的父亲，也羡慕老教授有珊妹这样一个可爱的千金。

    珊妹真正是“用心在写”这篇文章，文笔隽美，语句清秀，字里行间洋溢着对父亲的景仰尊敬之情。象“我们都在哭父亲身上的痛，只有父亲在哭他自己心爱的书”这种描述，真是感人至深。

   与淮羽胸兄同感。湖知网上感人的文章不少，因为作者多是用心在淘洗过往的岁月，用夕拾的朝花与人分享，用带泪的吟唱与人交流。珊妹通常是不以悲戚示人的，她的笑容和歌舞往往让人不自主的注意，而她的文字的一面也能达到使人一欲读完不能罢手。她的作品《我的中学时代》和本文都让人的心颤动，掀起长久不能平服的波澜。

    这位一生爱书如命、宏著等身的老戏剧家经他女儿蘸满深情、流溢挚爱、质朴清秀的笔锋的叙述，这样令人崇敬的矗立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在感受他老人家正直、杰出的人品力量时，也感受得到珊妹——这个美丽女儿一颗赤子之心的跳动！

淮羽: "读着珊妹所写的父亲的这种遭遇，我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渗出了冷汗。怎么能不令人切齿呢？那种毁灭文化的暴行，居然还称之为文化革命！不过，倒也不错，确实是革文化的命、革文明的命、革知识的命。真要是如发起者所说，每过七八年再革一回的话，民族必将整体性地返祖，重回到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

珊妹，不要说自己的文章不美，在我看来，

这篇文章字里行间无处不闪耀着美的光芒：

父亲爱书、著书的美好情操，

遭遇逆境坚贞不屈的美好品德，

不与小人计较的美好胸怀，

还有你，崇敬父亲，怀念父亲的美好心灵！

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得到慰籍的！

淮羽兄:看到您这么及时的给珊妹回帖,心中很是感动.记得兄对我讲过:"珊妹只要你写,我就一定跟你的帖."当时我知道您是在鼓励我,要我不要有顾虑,多写文章.今天看到您连夜写的回帖,深知大哥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和帮助珊妹不断提高写作水平.珊妹会努力的.

  淮羽兄:从您的文章和诗里,看得出您不但博学多才,幽默,诙谐.还是一个非常正直,善良有正义感的男子汉.读着珊妹所写的父亲的这种遭遇，我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渗出了冷汗。怎么能不令人切齿呢？那种毁灭文化的暴行，居然还称之为文化革命！

大哥的话,道出了正义的人们的心声.谢谢淮羽大哥.

易山好妹妹:感谢你对家父的崇敬和对我的支持.你跟帖都跟得这样精美.你心地的善良,文字的优美,给湖知网上的朋友们带来无数的欢愉.我一直想写一写你这位可爱的小丫,只怪你优点太多了,姐姐水平又太差了,生怕写不周全,所以一直还在修改,补充.不敢贸然发出.等哪天你看到这样的文章,有不妥之处,可要多包涵啊.

    读完这篇文章，我不仅羡慕珊妹有这样一位可敬的父亲，也羡慕老教授有珊妹这样一个可爱的千金。

书岂怕多，经世之余能蓄德；

娃兄:我们虽然交往不多,你却一直是我很崇拜的人,浏阳栏目办得那么红火,是因为有娃兄版主和潇雨姐姐这样优秀的领军人物.娃兄关注珊妹的文章,是给珊妹莫大的鼓励.珊妹很是感激,希望以后还能得到兄的指点和帮助.谢谢娃兄.

老黄牛你是自家的人,我们之间的友情使我们心心相印.你对我的支持无处不在,你的才华令我钦佩.让我们共同努力,把我们的家园建设好.

珊妹，不要说自己的文章不美，在我看来，

这篇文章字里行间无处不闪耀着美的光芒：

父亲爱书、著书的美好情操，

遭遇逆境坚贞不屈的美好品德，

不与小人计较的美好胸怀，

还有你，崇敬父亲，怀念父亲的美好心灵！

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得到慰籍的！

   珊妹父亲文革与千百个才华横溢的知识分之一样，遭遇不公正待遇，受尽磨难。那时候的知识分子很纯，敢于说真话，可是，说了真话就遭到灭顶之灾。十年浩劫，“臭老九”遭殃。《老子》说过：美言不信，信言不美。说得很漂亮的话，必然不大真实；说符合真实的话，听上去又不一定美。现在年轻人是没有经过“文革”的一代人，确实是难辨真假的。你的父亲曲折的戏剧学术道路给我很大启示,令我深思.

   珊妹的父亲，一个戏曲家大导演爱书如命,淡泊名利令我敬佩。回顾文革，政治干预学术给知识分子造成的巨大伤害，其实政治干预学术造成伤害的不仅是知识分子，还有政治本身。如果没有知识分子的建设性批判作用，政治很容易误任歧途。如果政治真的是文明的、理性的，那么它可以做的就是：尽可让知识分子大鸣大放何妨？我们现在既然要建设市场经济，同时也必须继承源远流长的华夏文化。使知识分子成为文化社会的中坚，这才会给我们这个时代带来福音。

   文革结束，知识分子地位终于得到一定的改善。“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在80年代以来，饱受文化专制摧残的知识分子，终于得到解放的知识分子迸发出久已压抑的热情，中国迎来了一个半个多世纪以来未有思想学术繁荣活跃的热潮，珊妹的父亲也是其中一员。

“我们知道倔犟的父亲不肯亲手烧他的书,被那帮人打成血人了.我们都在哭父亲身上的痛,只有父亲,在哭他自己心爱的书.”

“"书到用时方恨少了".想写点东西都写不好.文章虽然不美,但是我是用心在写的.”将门出虎女，“…方恨少…”都写得这样好！

夜深人静兄,武陵打油匠:你们好!谢谢二位仁兄关注珊妹的习作.谢谢夜兄非常有见解,有深度的评论.珊妹很喜欢您的文章.二位仁兄都是有思想,有才华的人.令珊妹十分敬仰.还望以后多多指教.

   珊妹子你好，莫夸我哟，油匠是我师父，喜欢他的文章，喜欢他的榨油手艺，呵呵！

   其实，在知青网里，个个都是“著名”作家，个个又是学员，取长补短，让我们在剩余的时间里一起努力，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