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革的最初二年[三]
跟着八月十八日,中央文革在天安门广场举行了有百万人参加的“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大型庆祝大会,这天,毛泽东主席第一次登上了天安门城楼,接见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中学生及工农群众,为“红卫兵”,这一文化大革命的特殊组织举行了奠基礼,使各种各样旗号的“红卫兵”组织从此如雨后春笋般的遍布举国上下,大江南北,使“红卫兵”一时间成为了中国最响当当的名称,并使文化大革命从此正式开始了砸烂一个旧世界的破四旧,立四新的大行动。
在此以后,我们市的黄兴路改成了大庆路,蔡愕路改成了大寨路,北站路改成了反帝路,丝毛冲改成了工农路。在大学的校园内,所有的学生宿舍和教学楼均改为了“朝晖园”,“友谊”、‘和平”两“斋”改为了“战斗”一、二楼,“静一”、“胜利”两“斋”改为了“东风”一村二村,“道乡村”改为“稻香村”,同时将“桃园村”改为“枫林村”,“集贤村”改为“红叶楼”屈子嗣”改为“红卫村”,“衔书楼”改为“学习楼”等…..
一些小街小巷也被改名,如:“流水沟”(光明街),“倒脱靴”(拥军巷),“一步二搭桥”(反资街),“平地一声雷”(红光街),“玉皇坪”(革新坪),“龙王宫”渐风街),“观音阁”(移风街),“苏家巷”(青红街),“灵宫巷”(反封巷),“流芳岭”(向阳岭)等等也被—一改了名。山上的“麓山祠”.北区的“开福祠”等均被作为四旧被关闭,有些物的还被砸毁。在这种破四旧的风潮中,我们村里几个小同学一道,到我们小学校去,把我们学校“文庙”前那条盘地龙的龙嘴给砸了。
《十六条》公开发表后,小学把我们一些家庭出生好的,原小学的文艺骨干召集回校,组织了一个文艺宣传队,到社会上去宣传宣传毛泽东思想,和“十六条”。宣传队只有二十来个人,在学校里排练了几天节目,也就走了出去。
我们到“溁湾镇”那边的车站、码头,以及人口集中的商店门前等地进行文艺宣传。节目的内容就很简单,集体背诵毛主席语录,唱毛主席语录歌,朗读“十六条”的重要章节,再跳几个革命舞,也就圆了场。这时间的宣传队没搞多长,前后可能只是个把月,就处于瘫痪状态。我记得,八月下旬,“八·一九”事件后,原省委书记张平化调中宣部后,从北京回湖南,支持学生的造反运动,来时就说,回湖南后,不住省委大院,而要住到学生运动最为红火的XX大学望江楼,回来的当天,我们小学的文艺宣传队还伴同高校的教职工代表,学生代表一道乘专车,前往“大托铺”机场去迎接,当晚,在大学的大操场里,为回湖南参加文化大革命的中央首长张平化举行了欢迎大会,会上,张平化代表毛主席,代表中央文革向湖南的革命小将致敬,并表示支持学生的革命行动,向资产阶级的代言人,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造反。欢迎会上,我们宣传队还表演了节目,会后,张平化还跟我们台上的所有人员握手致谢。
此后不久,大串联进入高峰,而文革的斗争矛头也直接指向了党政机关,省市政府,使所有机关、学校基本处于无政府状态,我们的宣传队也就名存实亡了。因无人组织,无人领头,宣传队成员各自为战,自找宣传阵地。有人到轮渡船上做宣传,有人上了公共汽车做宣传,有的人就不知干什么去了。
我、大林、新建、森林、鑫义等上的是五路车。那时的公共汽车也因阶级斗争的需要,己改名为人民汽车,因“公共汽车”无阶级性,而汽车是人民的,它就应当称为人民汽车,只有人民才可以乘坐。我们几个人上一辆车,跟车在车上背诵毛主席语录,唱毛主席语录歌,宣传“十六条”精神,同时,还帮工人师傅验票。这样又搞了一个来月,跟五路车的工人师傅混得相当的熟悉了,大林在车上还认了个表姐姐。在车上宣传,并不只有我们一个学校的,还有“矿冶”学院的子弟,跑多了,也认识几个,但只有一个和平关系好,保持得也比较久,因他也好玩,好结交朋友。
随着文革运动的不断深入,各地纷纷都喊出了“踢开党委闹革命”的战斗口号,开始了对省,市及下属党的机构和领导的斗争,同时省、市及各地机关、学校的领导也纷纷受到冲击,被揪出来批判,斗争。当年,在大学的大操坪和大礼堂里,举行过无数次这样的批斗大会,站在台上挨批斗的都是共产党的大干部,他们有XXX,XX,XXX,XXX等等。在批斗大会的台上,他们一个个胸挂木牌,低着头站着,神情木然的很,他们在斗争群众的要求下,跪下向革命群众情罪,承认错误,他们都听话得很,没有一个人能够如大学的副校长魏东明那样顽固到底,敢于对抗的。那时的我,真以为他们这些人是坏人,因为他们都是软骨头,怕死鬼,那里有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的骨气。
在“红岩”里,那渣子洞里的共产党人,“热铁烙在胸脯上,竹签子钉进每一根指尖,用凉水来灌鼻孔,用电流通过全身,……人的意志呀!在地狱的毒人地狱里熬炼,象金子一般的亮!象金子一般的坚!可以使皮肉烧焦,可以使筋骨拆断,铁的棍子,木的扛子,撬不开紧咬着的嘴唇,———这可是千百万战士的安全线呵!用刺刀来切割胸腹吧,挖出来的,——只有一颗又热又红的心肝!”他们面对敌人的屠刀时,是“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自有后头人。”而这些共产党员,都是卑微的假共产党员,都有点像叛徒普志高。
到这时,学校里的老师们大多数被运动所冲击,对学生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也无能力顾及,我们宣传队也就名存实亡了。宣传队的成员各自为阵,想到那里去读毛主席语录就往那里去读,你不想去,也没有人要求你去了。在这一盘散沙时,居委会的娭毑、阿姨们就把我们又组织起来了,叫什么居委会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经常在我们小院里集合,听居委会的领导们安排。
这次是陈、赵两位娭毑叫我当队长,负责召集队员们学习,排练,或是搞活动。这次宣传队还组织到岳麓公园去搞了学雷锋,做好事的活动,在黑石坡那里的阵亡将士公墓附近搞义务劳动,种树。
那时,我是第一次到那边去,还不知道岳麓山还有一个阵亡将士公墓,只晓得有个叫鬼门关的地方。其实这鬼门关就是指们阵亡将士公墓,说那里过去一到夜晚,点点鬼火如同萤火虫一样飞舞,好不吓人,就有人把那里叫作了鬼门关。
阵亡将士公墓是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七十三军在长沙与日军浴血会战,直至全体阵亡后人们为他们建立的一座公墓。公墓不大,就象防空洞一样,顶上有四个通风口,里面一个大厅,厅内有石桌、石行,听说当时整个大厅内难满了尸体。在这大厅附近,还有许多小墓,绝大部分都是这次战役的阵亡将士,他们的区别就是这些小墓是有名、有姓、有官阶的。在那公墓下面有一个池塘,池塘中有一个石亭,石亭叫“岳王亭”,是纪念宋朝的抗金将领岳飞而建造的,这也是第一次看到。
那里当时有岳麓公园的苗圃,我们就是在那苗圃里帮忙劳动,搞了大约一个星期,每天只干半天劳动,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就不去了。家属居委会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也没有搞多久,居委会的领导们也因派性开始分化,解体,也没有人管我们了,我们又各自为战,成了村子里的自由活动人。
在围绕着应不应当踢开党委闹革命,是不是各地党委都是资产阶级代言人,党的领导都是资产阶级的当权派的问题上,革命的人民内部在认识问题的观点上产生了矛盾,引发了分歧。于是,各种名目众多的红卫兵组织,在对党委的保与反的问题上逐步形成两个派别,造反派和保皇派。在河西的大学区内,高等院校红卫兵造反司令部(简称高司),为造反派组织,大学高司总部在科学馆。省红色政权保卫军简称红保军,或长保军),为保皇派组织,大学的长保军总部设在二院。长保军里大部分都是学校的教职工,我们认识的人很多,我母亲当时也是长保军的。
有次,母亲到总部去开会,我跟着去了,在那里遇到了总部的头头们,有X工武和X钓初等人,因他们过去都爱到我们家住的小院里去找陈叔叔闲聊,又是父母亲的同事,还是我们的长辈,彼此都很熟悉,不管在什么地方,每次看了我,都是叫着“建民伢子”。这次,他们看了我,就问我是否可以叫上一帮同学来,加入他们的组织,帮他们作宣传。我想,能够加入红卫兵这个响档档的革命组织,跟长辈们一同参加革命,这可是好事,是求之不得的事。当晚我就叫了大林、新建、国钧、森林、鑫义、红等到了那里,在那里,总部的头头们为我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安排了我们的工作,并交待了任务。还是叫宣传队,长保军宣传队,工作就是做宣传,任务就是:帮组织贴大字报,散发传单。
跟着第二天,同学们之间又叫了几个人去,使宣传队的成员又有近二十人。我们这一班小宣传队员,晚上在总部的“文印”室里,印传单,折传单,白天就到外面去散发传单。我们散发传单的地点都是长沙市当时人员比较集中的地方。
那个年代,长沙市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也只有几处,如:五一广场的湘绣大楼,中山路的百货公司,五一路百货公司,火车站,渡口和客运码头,汽车站,长沙市委和湖南省委。这些地方都要过河.那时因湘江长沙段还没有桥,河西的人进城还是不方便,全要乘船过渡,中间隔着一个桔子洲,乘船过河时要“二上”、“二下”,八分钱,中间桔子洲还要走一节,只是这时,我们手臂上戴着一个“红卫兵”的大红袖章,身背一个黄挎包,里面装满了传单,过渡时可以免票上船。
这时,长沙市的红卫兵两派观点的对立,还没有发展到水火不相融的地步,还只是口诛笔伐,打文字官司。因此,我们还敢上街去散发传单。但形势发展很快,不多久,就有人阻上我们散发传单了。
我们通常是四、五个人一道,互相接应,专人打望,专人散发。万一被持不同观点的红卫兵组织的人发觉,他们就会说我们散发的是反动传单,并会强行抢去我们身上所有的传单。为了让传单能够散发出去,达到传单的宣传效应,我们后来就只能是偷偷的散发和张贴了。就像电影里看到的活动在白区的共产党人,和革命学生那样,机智,勇敢地避开国民党,反动派,特务们的视线,将革命传单散向人民群众。
湘绣大楼和中山路百货公司那时是长沙市最大最高的商店,三层楼高,是我们每次必去的地方。站在三楼的窗口边,把传单从窗口向外抛撒,真是有味极了,看到那大楼外纷纷飘落的传单,和那争抢传单的民众,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最危险的一次,是我们去散发陶铸这位中央文革小组领导成员的一篇讲话时,听到看了传单的人说:陶铸在北京己被革命小将揪了出来,并被抓了起来,还挨了批斗。散发他的讲话传单,肯定是反动传单,要把散发传单的人抓起来。听了这些,我们认为这肯定是谣言,这种谣言在那个年代,真是太多了,我们不信。
当时,我们也没去管它那么多,偷偷地继续将所有传单全部散发完了。当天回到总部,听到总部的头头们也是这么说,才相信了陶铸的倒台,才将总部里还没有来得及散发的陶铸讲话,全部烧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