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围棋小说连载---棋王惊梦(第11章)
棋王惊梦
第11章(上)
借着醉意,这一宿李霆睡得很沉,清晨他醒来,感觉身上又精力充沛了。
李霆首先赶到文化馆棋牌室,果然看见黑白邪神坐在那里喝茶。李霆央求陈子侯再等他半天,他马上就去拿钱,然后立刻回来找他下棋。陈子侯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李霆忽然发现他身旁放着一只旅行包,估计他已经把旅馆房间退了,显然是要起程离开S市了。李霆不敢耽搁时间,匆匆走出文化馆,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翠湖洗浴中心。
王奎带着李霆走进一间包厢,进屋后把房门紧闭。蔡老大正躺在床上,见了他俩,就起身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黑皮包,当他拉开拉锁把皮包打开时,里面不是现钞,里面是珠光宝气熠熠生辉的一堆珍贵首饰。蔡老大向李霆介绍道:“这条金项链价值一万八千元,这五枚钻戒每只都值两千元以上,还有这块劳丽诗金表,官价一万多。这对翠玉镯价值六千块……怎么你没觉得吃惊?你的眼神好像告诉我,这些东西一钱不值!”蔡老大盯着李霆,感觉有点奇怪。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你与众不同哈?没有人能看着这堆东西,眼神中不露出几分贪爱的。”
“我的本能告诉我,贪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有痛苦。”
蔡老大笑了:“你的本能应该去做哲学家。”他说:“这些东西的确不是你的,也不属于我,那么它们是属于谁的呢?它们是属于人性中贪婪、虚荣和自我炫耀的欲望。这些东西对你我来说也许没用,但是它可以生钱,钱对我们还是有用的嘛。你先把戒指和金表拿去,六折卖出去,我给你百分之十的提成。”
李霆立即感觉这件事有些不对头,他没有伸出手去触动那几枚首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与摊在桌子上的那堆宝物之间有一条严厉的界线,一旦他的手伸过去逾越了那条界线,他就会立刻变成另一种人了。他看着王奎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奎笑了,脸上表情甚是平静坦然:“李霆啊,你肯定是想歪了,这些首饰其实来路很正,即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更不是走私货,我能拉你干违法的事吗?你还记得上次那位金老板吗?对,就是那个香港来的白胖子,咱们市有人欠他二百多万货款,到期不还账。蔡大哥帮金老板追债,那人只好把自己商店里的值钱东西做抵押,这些首饰只是其中很少一部分,那人的两辆轿车也在我们手里扣着呢。那小子跟蔡大哥立有字据,所以你尽管放心吧,我怎么会拉你干违法的事呢?”
这番话让李霆心中那条界线淡化了,他想自己只需要一千元,为这点钱,胖鸟肯定不会拉自己就此走上黑道。但他还是有些犹疑不决,王奎又说:“其实你只当自己是个推销员,帮助公司推销产品拿奖金,就算你推销的产品有质量问题,也是公司的事情,且轮不着你负什么责任。”
李霆终于被说服了。他想:胖哥说得对,我只是帮人家卖东西,只要我卖的东西不是假酒假药伤天害理,即使出了什么问题,大概也用不着我承担责任。这样一想,他就点头同意了,说:“我先把戒指卖了吧。”
王奎找出一只黑皮夹,把那五枚钻戒放了进去,又向蔡老大说:“让他多拿几件吧,我了解李霆,人品绝对靠得住。”
蔡老大点点头,于是又把劳丽诗金表和那对手镯装进皮夹,拉上拉锁,交给李霆。
李霆提着黑皮夹出了洗浴中心,首先想到了徐昆。此时正赶上中午吃饭时间,徐昆所在的工商银行中午有工作餐,他正准备去食堂领饭,见了李霆,忙放下手中的饭盒,带李霆来到街上的一家肯德鸡快餐店,要了几个汉堡包边吃边聊。
“我现在急需钱用。”李霆说。
“需要多少?三千块以内,我可以马上拿给你。”
“不,我不是想向你借钱。”李霆从皮夹中摸出两枚钻戒,说:“这戒指每只都值两千块,我想打六折卖给你。”
徐昆拈起一枚钻戒,举在眼前仔细鉴赏了一番,说:“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小子别干违法的事情啊。”
李霆不愿向徐昆说出实情,他开始说谎话了:“这是下彩棋赢来的,朱三篓子没带钱,就把这个给了我。”
徐昆点点头,相信了李霆的话。或者说他即相信李霆的人格,也相信自己对人的判断。他说:“你打六折卖给我,我应该给你两千四,但你就太亏了,我给你三千块吧。”
李霆执意不肯,二人各自坚持了一会儿,最后徐昆决定付给李霆两千八百元,并嘱咐他什么时候反悔了,尽可以再拿回去。
离开了徐昆,李霆又给夏睿打电话。那小子是个贪财之人,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了另两枚钻戒,李霆又有钱了。他衣兜里现在揣着五千多元,除了徐昆多付给他的四百元外,他还可以按照蔡老大许诺给他的百分之十的提成,支配货款中的四百八十元。这时已是下午两点多了,李霆深怕陈子侯等不及,匆忙在街上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市工人文化馆而去。
他走进了文化馆棋牌室,四处寻觅,哪里还有陈子侯的影子?李霆见刘东正与人切彩棋,忙走过去向他打听老贼的下落,刘东说:“他中午在这里泡了碗方便面,吃完后又等了你一会儿,就提着包走了。”
“他说去哪里了吗?”
“没有。好像他跟张雪交待了几句话。”
李霆连忙走进张雪的办公室,见她正手持一本围棋教材,准备晚上的课。李霆坐在她对面,两眼看着她,她也侧头看着他,中间隔一张办公桌,二人竟默默对视了半天。李霆咧嘴一笑,说:“你真美!”
张雪微微一笑:“你不是来夸我美的,你是来打听陈子侯去哪儿了对不对?可你老欺负我,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总把俺想得那么龌龊,”李霆笑道:“就不许土汉同志来看看你,关心一下你的成长吗?”他见张雪穿着一件鹅黄色衬衫,淡青色长裙,面容清丽绝俗,一头秀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玉腕凝脂,纤指笼秀,馋得他眼光微微泛绿,心里一动,就从皮夹里取出一只玉镯,说:“戴上它,我瞧瞧。”
张雪问:“这是送给我的?”
李霆笑而不答。那只玉镯放在桌面上,在温和的阳光下晶莹剔透,甚是可爱。张雪拿在手里把玩不已,又带在手腕上美了一会儿,正欢喜间,就听李霆赞叹说:“果然只有你的胳膊才无愧于它的精美,这世上只有你才配戴它!陈子侯去哪儿啦?”
张雪心里正美滋滋的,顺口就告诉了他:“他去杭州了,在古翠路三友棋社约了人下棋。”
李霆见她对那只玉镯爱不释手,脸上洋溢着几分欢喜,不由心中暗笑:女人爱珠宝首饰,就跟男人爱陈年佳酿一样,天性使然,即使她貌似天仙也不能免俗。但李霆却没有品味出张雪的喜悦,很可能并不在于这件首饰,她也许更在乎的是送她这东西的人。李霆的自卑情绪妨碍了他感觉的正确,假如他当时编个谎言,把那对玉镯正式送给她,并坦诚地向她表达爱慕,也许全然会是另一种结果。
他仍然置身于现实中,与浪漫擦肩而过了。他叹了口气,说:“可惜我是个穷光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还得把这东西还给我,的确,我其实是向你打听陈子侯的下落的。”
张雪从某种美丽的幻想中清醒了,脸上好像罩了一层冰霜。她盯着李霆的眼睛,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一瞬间,她由失望变成了气恼,说:“李霆你记住!跟女孩子开这种玩笑,是最讨厌的!”
张雪把那只手镯摘下来放在桌子上,用力推给李霆。桌面很滑,玉镯沿着桌面快速滑动,等李霆伸手去接时已经慢了一步,那镯子滑出桌面,落在地上摔碎了。
李霆吃了一惊!他弯腰捡起那几块碎玉托在掌中,生气地瞪着张雪。
张雪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眼睛里噙着泪花。
看到她这副娇怯的样子,李霆的恼怒立即烟消云散,连忙安慰她:“不用你赔,我认识一个玉匠,能把它粘起来,再修磨一下,就跟从前一模一样了。”
李霆来到街上,内心承受着严厉的自责。他想:这事都是我不好,是我先调戏了她,才落得这么一个结局,老子活该倒霉!老子就是去卖血,也要把这对玉镯买下来送给她!
他进了一家玉器店,手托那几块碎玉,问店主能不能粘接,被人家笑话了几句。李霆想了想,就又来到张雪那里,把另一只好镯子递给她,笑着说:“你看看粘好了不是?”
张雪仔细观察,果真看不出丝毫裂痕,她疑心大起,直拿眼睛看他手上的黑皮夹。李霆说:“不用看,就是这只,送给你啦。”
张雪把玉镯放在桌上,说:“如果我收下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霆朦胧中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面对。他一直觉得以张雪的姿色起码能傍个大款,而他一介布衣,都快穷疯了,哪敢奢望她会跟他?他说:“反正我拿着它没用,哪有男人戴镯子的,那不成了人妖了?”
“人妖”之谓让张雪听得直皱眉头,以为李霆暗含讥讽。这段时间她多少了解到杨锦的一些真实情况,难过了好一阵子。师兄病态的现实使张雪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感情指向,少女时期美梦的破碎虽令人伤感,但又无可奈何,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自信会做一个好女人,她需要重新考虑今后的人生道路。最近有一位男人最近经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就是衣冠济楚、处世练达、事业成功的上海人楚艺雄,他无疑会成为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他和她经常通电话,在电话里楚艺雄毫不掩饰他对张雪的渴望,而且对她的工作和生活关怀入微,让她几乎下决心要去上海找他了。但每当张雪想起另外一个人时,她又犹豫不决了。这人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这人就是李霆。
张雪觉得李霆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禀赋,虽然他浪迹江湖一无所有,却简单到足以让女人无忧无虑地依靠终身,纯粹到能够直抵平凡生活的幸福彼岸,而且自由自在。生活中女人最需要的是男人的责任感,张雪相信李霆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只是并不十分确定。有时他坚韧到冒傻气的地步,有时又朴素的令人难以琢磨,既敢乘醉色胆包天,又在清醒时谦躬卑懦。
在朦胧中依然有所期盼,所以张雪还不想去上海投奔楚艺雄,她要明确一些事情再做决定,她收下了玉镯。
李霆说:“我明天要去杭州了。”
张雪说:“我知道,没人能拦得住你。”
她陪着李霆走到文化馆大门口。李霆站在她面前,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默默地离去。阵阵清风拂面而来,小园中杨柳婆娑,花枝摇曳,是春意正浓的季节。
李霆去了翠湖洗浴中心,把四枚钻戒的货款交给了蔡老大。蔡老大付给他百分之十的提成,又打开黑皮夹,检查余下的货。李霆告诉他那对玉镯被一位朋友拿去了,准备鉴定一下再付款。蔡老大问他几时能收上钱来,李霆说最迟三天。蔡老大又给了他一对翠玉耳坠儿,一只金发簪。
从洗浴中心出来,李霆见时间尚早,就溜跶到听雨轩茶社,一眼看见朱三篓子正在和人下棋。李霆满心欢喜地走了过去,见盘面上朱老板已经领先了很多。跟朱老板下棋的是一位新手,这局棋彩金不高,每盘三十元。朱老板分明是没有过足棋瘾,抬头看见了李霆,立即给他一拳,说:“你这小子死哪儿去了?我在这里等你一天了,是不是怕我了?”
李霆笑着说:“是啊,有点怕您。”
朱老板呵呵大笑,跟对面的棋手说:“我现在要砍李霆了,我们这盘棋算和了吧。”
那位新手见棋盘上已经是自己大败的局面,和棋正求之不得,忙站起身给李霆让座。
李霆坐下后,提出要跟朱老板下“数子”彩棋:盘底一百元,每子两块。朱老板欣然同意,他不在乎钱,他需要的是刺激。
李霆明天就要去杭州“追杀”陈子侯了,他想在朱三篓子这里多挣些盘缠钱,所以下手极为凶狠,把从黑白邪神那里学来的诡异招法全都用上了,第一盘棋结束,朱老板的黑棋只活出一百二十余子。第二盘棋,李霆越发神勇无比,竟然让朱老板的三块孤棋联络在一起,然后痛下杀手,全部歼灭!黑棋只活了两个小角和一条窄边。终局数子,朱老板才占了85个交叉点,他大吃一惊!这时候他才认识到围棋简直太难了。他热爱围棋已达十五年之久,怎么说也有业余三、四段的水平,对各类棋筋棋形并不陌生,但是李霆今天在棋盘上展现的招法,构思之巧、下手之重是他凭生仅见,让他真切懂得了什么叫深不可测,心里难免有些懊丧。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朱老板掏出一叠钞票付给李霆,嘴上是肯定不服的,说:“今天我有点晕,让你小子的骗招频频得逞。”
李霆说:“以后我们改成让两子吧,分先下不公平。”
朱老板哼了一声,说:“就你这臭棋凭什么让我两子?我还要让你两子呢。”
李霆含笑不语。朱老板起身要走,李霆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把他叫住,取出了黑皮夹。此时茶社空空荡荡,只有女招待员在远处的柜台里站着。李霆打开黑皮夹,将几件珠宝首饰摊在朱老板眼前,说:“你应该识货,我帮人推销这几件东西,你不挑几件?”
朱老板当然识货,他拿起金表看了看,说:“这叫劳丽诗,官价一万块。”余下的钻戒、金簪、玉坠儿,他的估价也与蔡老大的开价相差甚微。
李霆说:“这些东西,七折就可以卖给你。”
朱老板大为心动,但脸上却毫无表情,假装行家地说:“这样贵重东西都要带品质鉴定书和销售发票的,你有吗?没有,那就只能算作黑货,谁知道你这东西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当然啦,你一个下棋的,八成没那个胆子。你的东西如果按照黑市交易,就只能卖半价。”他见李霆把皮夹又收了起来,忙说:“当然了,咱们是棋友,我就让你一码,打六折吧。”
李霆心中暗笑,本来就是要打六折卖给他,谁让他有钱呢,才跟他多开了价,这厮果然是个生意人,棋下得臭,可在买卖上却一点都不糊涂!
朱老板领着李霆回到公司,在保险柜里取出一万二千元交给李霆,把那几件宝物都买下来了。
李霆拿着货款去洗浴中心交给了蔡老大。蔡老大见李霆办事挺利索,二话没说,就给他发了提成,又叮嘱他抓紧追回那对玉镯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