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餐车兰
那是我由303/4次列车调到321/2次支线慢车当餐车炊事员的笫一趟车。返H市途中,整个车班要做一次大清扫。那时慢车夜间旅客很少,餐车人员多去休息车间休,只有一位当班红润苹果脸女服务员清扫餐厅,我清扫厨房。有三位奇装异服的“水老倌子”(本地对流里流气青年之称)赖在停止营业的餐厅打牌,扔下满地烟头,不肯去隔璧空车厢坐。苹果脸女服务员用扫把在他们脚下乱扫,并抽开被同伴叫“猴子”青年坐的折迭椅。那小子称苹果脸女服务员抽椅子碰了他腿,嘻皮笑脸就在她红润的脸上摸了一把,秀气的女服务员气得哭骂起来……
在厨房冲洗地面的我看不下去,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猴子”衣领,顺势把没有防备的“猴子”摔在地板上——说实话,瘦弱的“猴子”本不是年轻力壮我的对手。另两个小青年向我扑来,我本能地向靠近的毛头小伙子脸上一个飞快的冲拳,他哎哟一声捂住脸,第三个小个子发虚没敢再上——文革时学校停课在家闲混,我们几个孩子跟父亲单位锅炉工宋伯练过一阵长拳还真有点用,虽然他一直告诫我们不得打架是第一回实战。
双拳难敌四手,我赶紧跳开两步找一条折迭椅御敌。那三个“水老倌子”也拽了折迭椅向我进逼。这时两名乘警与三位休班的餐车伙计冲进来,马上把三个“水老倌子”控制起来。原来是苹果脸女服务员趁乱跑到休息车叫来援兵,我才知道她叫兰。
下一趟车到了终点Z市,兰对正与火车司机在公寓下棋的我说晚上矿务局有露天电影,她与同事宁姑娘走那段夜路有点怕,我能不能陪她们一块去?
于是我与兰她们一块赶到矿务局大院,见到办公楼后黑影中十多口空棺材还真把我吓了一大跳。在支线慢车工作一年的兰告诉我矿区常有事故,备有一些棺材是防不时之需(当年媒体没有现在透明,矿难是不报道的)。
我也不是那么愚钝,当然知道兰邀我一块看露天电影是经过餐车事件对我有那么点意思。只是当时心高气傲,觉得兰不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类型的梦中情人,持一种若即若离态度。
当时C市烟厂有一种领导人爰抽的香烟,限量供应市场,当年抽这种烟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活动能量大的乘警长与列车长都与烟厂人员交上朋友,每趟车都要为亲友弄点这俏货。我也找厨师的烟厂朋友弄过两条。有次朋友结婚找我弄两条,那厨师的烟厂朋友爽约不至,急得我直转。这时兰从乘务包中变戏法般拿出两条烟,说是朋友弄来的,转让我好了——后来才知她与烟草公司经理千金交上了朋友,弄这种俏货比乘警长和列车长还行。
哥们得知我有点手段,找我帮过不少忙。后来知道是兰的功劳,都揶揄我交上女朋友了……
中国人上世纪过了一段“苦日子”,填饱肚子曾是人生最大愿望。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中国人见面还是问人,“你吃了吗?”
那时我在餐车上最看不惯的就是乘警长与车辆乘务长违规开小灶。广大列车员都是吃大锅菜,可这几位列车上的头面人物每次都背着列车员在餐车单独小炒,虽没有海鲜,但当年紧俏的鸡、鸭、鱼、肉每餐都要“鱼肉”的。虽然吃的是公家餐料,我们炊事员也可海吃海喝——“天干三年也饿不死伙头军”嘛,但慢车上厨房三人加上台面三人每顿要开近千份旅客饭,在夏天温度近摄氏六十度厨房里汗如雨下,除了乘务餐还替他们小炒,我就有些怨气。
我在厨师面前公然反对给这些人单炒,尤其他想求与市公安局有关系的乘警长解决老婆农村户口,替乘警长弄青椒爆鱼丝只吃剔骨的鱼里脊肉。我常在厨师转身时偷偷在菜里加把盐,弄得乘警长与掌握车上设备供电大权的车辆乘务长等直埋怨厨师,怎么把盐罐打烂了,菜炒恁咸——当然把戏不久揭穿,那些吃小灶的见了我就哭丧着脸。
我在烹调上进步较快,厨师休探亲假都是我代厨师,成本核算和炒菜并不比他差,兰也说过我是厨房中做事最麻利最有条理的人。我主厨时在列车员乘务餐质量上做了改善,但那些吃小灶的人连厨房都不敢进。厨师把我当成了要坏他事的对手,不论在业务竞争上还是他利用职权拉关系上。
突然,车上的乘警长和车辆乘务长、餐车长(我从未得罪这与车辆乘务长躲在车库抱做一团的少妇也来落井下石)等人在车班掀起一股政治旋风,我这个有时爱在车班“掉文”的小炊事员、尤其对上山下乡运动流露不满出身不好的返城知青,要成为“资产阶级自由思潮”在车班的代表人物。一些与我一起骂那些吃小灶弄特权的同事也躲着我走。
兰父家三代贫农出身,虽被视为我同伙但她毫不怯火。“小开不过是爱谈古论史,又没反党反社会主义!现在巳不是林彪、四人帮时期,还想搞什么扣帽子打棍子?”
大概当年巳快包产到户,改革开放即将起步,不是抓阶级斗争的气候,单位领导对列车三乘一体支部反映我的“问题”未置可否,并批我一趟车假去市里参加重新恢复的高考。
第二天正在家背数学公式,却听到兰在敲门,她怎么找到我这破旧的老屋了(事后想肯定她记住了车班花名册上的地址)?她说起有人放风我“谈问题去了”,我不觉好笑。听说我请假是为了准备高考,兰笑道,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不甘心当一辈子“车僮”(旧社会称列车员)的人,将来发达了不要忘了我们哟!
见脚盆里泡着当班的工作服和臭袜子,兰就卷起袖子帮我洗起衣来。我赶紧去菜场买菜,留她吃了顿便饭。为了防隔壁爱打探我闲事的彭老娘多事,我把前门关了起来。兰见我关门,脸就有些红起来,坐在床边藤椅上翻着一本小说。大概男女同处一室都会变亚当与夏娃,我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手伸向了她丰满的胸脯。她把脸贴到我脸上说,哥哥,摸一下可以,求你莫乱来!这时我底下的“老二”突然变得不听话起来,我把兰放到床上,解开了兰的裤带,露出了兰青春的胴体。兰瑟瑟发抖说,我爸妈和我哥哥知道会打死我,会打死我……兰不停在底下喊,哥哥你轻点哟,哥哥你轻点哟!
我们两人都累了,在床上睡了一觉。兰说,我一切都给了你,你要对得起我哟!
后来我接到一所大专的录取通知,离开了工作3年的客运段。在大学里担任学生会干部、活跃在校篮球队的我也曾受姑娘青睐,可一想到不停喊“哥哥你轻点哟,哥哥你轻点哟”的兰,还有她几个五大三粗的兄弟,不敢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