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颜消退的古老村落
晨挚

前些天二姑妈80寿诞我去了一趟乡下,我已有好些年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
我的老家在湘南,那是永兴县的一座的村子,叫坪洞岭。村子紧邻京广铁路西侧,依山而建的房屋鳞次栉比,大概有二百来户吧,在当地算较大的村庄了。
祖母在世时,隔几年我们全家都会回老家看望。在我的印象中,坪洞岭是个好玩的地方。
由于有那么多户人家,房子依山顺势绵延里多路长,高高低低有好几排,全都是青砖灰瓦两层楼房。每幢房子的两端有高高的马头墙,有两级的有三级的,墙头弯弯翘起,有的翘角上还有小的兽类雕塑。下层都是方形窗户,有交错的木窗格,楼上的窗户很小,有圆形方形、六边形、八边形等。堂屋有两扇高高的大门,门上方通常有雕花或方格交错的木栏板。这一排排一幢幢高大的房子显得古朴而神秘。各户之间有窄窄的巷子,铺着石板,砌着台阶,小孩子可以在这里玩捉迷藏游戏,下雨天也不会踩着泥泞。
村庄的中心部分被称为大湾,是整个坪洞岭房屋最密集、风水最好的地方。背靠坪洞岭的是村里的祠堂,高大的房屋前有个较大的铺着石板的坪,是人们在这里进行较大的聚会和活动的场地,再前面是高高的院墙和雕龙塑凤的大门。门外有一个半月形的池塘。顺围墙沿池塘有条五六尺宽的石板路,这是贯通全村的主要通道。池塘东头有一眼老井,井边石板铺地,还砌着一圈矮墙,这里是老少妇女们聚集的地方,她们一边洗衣洗菜,一边谈笑嬉闹,一天当中总要上演几台“小戏”。
再往东不足两百米就到我祖母家,这里虽不及大湾那么热闹,但并排相连的十几户人家、屋檐下户户相接的阶基、屋前宽阔的晒谷坪、齐胸高的矮墙,还有三脚叉架着的竹篙上飘拂的衣服被单、矮墙上晾晒的干菜薯片,都让人感觉农家院落的恬淡、适意,很有陶渊明诗句中“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的意境。
站在晒谷坪向前望去,广阔碧绿的稻田向四野延展。对面很远处可以看见有成片的树木掩映的房屋,那是乡里的圩场所在地油市镇。每逢赶圩的日子,都会看见田垄中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有赶圩的人们走过,他们三三两两,或挑担或提篮,说说笑笑,给宁静的田园增添些许热闹气氛……
我们的汽车下了国道,沿着前几年才修的水泥路一直开进村子里,停在祠堂后面岭上的一块小坪上。上世纪六十年代这里曾盖有一间有戏台的礼堂,人们在这里开会,演样板戏等。后来礼堂派不上用场了,就被拆除,只留下这块小坪和作代销店的两间小屋。站在岭上看村子,那些老房子已变得灰头土脸,瓦片残缺,墙壁斑驳,全没有我记忆中的那般好看。在老屋周边有许多旧的新的、老式新式、红砖瓷砖、平房楼房。这些年来人们为成家的儿女盖新房,致富的有了钱盖新房,还有的拆了旧屋盖新房,把那些老房子晾在一旁,有的只住老人,有的已经闲置了。陆陆续续盖的新房子没有经过规划和布局,这儿一栋那儿一幢挤挤挨挨,尽管有的小楼也挺新颖漂亮,总还是没有老建筑的大方气派。儿子没有来过这里,他一边不断地惊呼“好!好看!”“我喜欢!我好喜欢!”一边举着相机这里拍拍,那里照照。而我看到眼前的村落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失落和遗憾。
从侧门进去,穿过祠堂的院子出了前门,又让我更感遗憾,以前水波粼粼的池塘已填平,还没有修整的堆堆泥土显得很难看。我问侄子为什么填了这口塘,多可惜呀!他告诉我,为建设新农村,这里要修个停车坪和篮球场。至于池塘嘛,还会在前面再挖一个的。尽管如此,我仍觉得心中不爽。
来到老井旁,这里空无一人,围墙上虽晾晒着几件衣被,却全然不见当年的热闹场景。原来家家户户都在家门前挖了水井安装了手摇泵,很少到老井来用水了。
沿着依旧的石板路穿过小巷,路过一户人家时,我停下脚步向里张望,只有老两口在家,我给两老打了声招呼进去参观了一下。老汉戴着花镜在写着什么,我走近一看,原来写的是工工整整的毛笔小楷。我浏览了一番青石砌的天井、年久失修的屋檐、残损了的窗栏以及堂屋里略显零乱的陈设,对在昏暗光线下书写工笔小楷老者产生了几分敬意。我不再打搅他们,悄悄地退了出来。
祖母家的老屋已拆了,取而代之的是堂兄家的一栋贴着瓷砖的三层楼房。贤惠能干的嫂子特意做了一些特色点心招待我们,还让我们品尝了鲜美的鱼粉(香辣鱼汤米粉)。动身去二姑妈家前,我们主客一起合影。但我们中的好几个人更有兴致地在村里那些古老建筑前、在深深小巷的青石台阶上、在飞檐翘角的大门口、在挂着蛛网的雕花门栏旁留下难得的纪念。
这趟下乡之行,留给我许多的感慨。时代在前进,社会在进步,经济在发展,人们的生活在变化。新的事物总是在不断产生,旧的事物渐渐消亡。乡亲们在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水准的同时,毫不心痛地抛弃了祖辈遗留下来的东西。湘南是有着许多历史和革命斗争故事的地方,古老的村落承载着历史和文化的积淀。我们建设新农村,应该给古老的村落注入新的生命力,让她旧貌依然清秀,新颜更加亮丽,焕发新的光彩,而不应像一位专家说的那样:撕毁一幅珍贵的古画,换上一张廉价的水彩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