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迷雾
大凡在我们这个城市生活,工作过多年的人都知道:长沙城区内没有洞,这里讲的洞是指地下溶洞。原因很简单,一者地质条件不够,没有喀斯特地形。二者不见经传,方志所书的河西麓山的莽蛇洞有名无实,而明崇祯,清道光年记载的九鸡洞,古风洞则远离市区,藏匿在浏阳的东乡。由此长沙拥有山、水、洲、城却无洞,不能不是一种失缺。
一座城市拥有洞的吸引力是极大的,桂林山水迷人,洞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张家界因黄龙洞的神奇而更具风彩,最近娄底市梅山龙洞的开发就有极大的轰动效应。
凤凰有“奇梁洞”,泠水江有“波月洞”。我市如有一个洞该多好,这是大家的一个梦想。但上天的确赐予我们一个洞,一个真正的溶洞,只是知道的人太少。这洞就在妙高峰之南的金盆岭下的湘江之边。本人在文革时期曾有多次探洞的经历,因那是在逍遥岁月中的猎奇。
上世纪六十年代读初中,课本中有“记金华的两个岩洞”一文。一天晚上我朗诵课文时,父亲刚好听了其中一段洞中景观描述即对我说:“这样的洞,长沙就有,我去过。同浏阳的九鸡洞差不多。”我说:“在那里?”父亲说:“南郊金盆岭下宝华玻璃厂山后有一个。民国二十六年同人去过,打着火把走了一段,因火把快灭了怕走不出,只好回来。”我跟着问这洞有多大,多深,是直,是横。父亲说:“有洞口,是横的。洞的大小和浏阳九鸡洞差不多,反正那洞中有洞,多长多深搞不清白。据老一辈人讲,这洞往西从湘江下穿过可到麓山莽蛇洞,往北可穿过市区通到坡子街的弥陀阁(本人在“长沙文革记事”一文《铁血篇》破四旧章节中提到的庙宇)神堂供桌之下的神井中。洞中肯定有狐仙,我进洞不久就闻到强烈的狐腥味,那还敢久留?”
听后有些似非信,难分真假。弥陀阁离我家只有百步之远,神堂供桌下的确有井,我学大人敬神时掀起桌布看过,除了那从井口伸向外面的粗大的铁练外,与洞有什么相干,真让我一头雾水,要说那井下有多少神通却难已让人相信。该庙后来毁于文革破四旧中,现已被宽敞的人民西路所覆盖,有谁会相信呢?我把父亲的话当成故事听,熟记在心,没有忘记。
几年后的1966年文革开始了,学校停课闹革命。我在长沙机床厂七车间和工人师付进行革命串连时向师付们询问这机床厂的历史,师傅说该厂在解放前是在宝华玻璃厂旧址上营建的,我马上想到了父亲讲的那有关洞的故事,忙问山后是否有洞。师傅肯定地说“有。不过没去过。听去过的人讲在猴子石铁道线的东侧,是解放初期听说的,不知那洞还在不在。”师傅一语将我的口味全吊起来了,证明父亲没有讲故事,的确有一个洞,而且就在附近。
我把消息很快告诉同学,不信者居多,但那是一个无事可干,无事生非的年代,几个胆大包天的表示要去,于是有了我的第一次探洞的经历。
事先拟定了一个计划,探明洞的位置在何处后分头做准备工作。但师傅告诉我们,用火把,最好不用手电,如遇洞内缺氧,火把会有反应,可以减少危险。
那时只有十七崴,血气方刚说干就干,吃过中饭就开始行动了。好在工厂的机油和棉纱多,扎了火把并备了防护的三角刮刀,一行四人急忙赶往江边。
洞口在何处?没有人指点。猴子石在湘江的东岸,有一渡口叫柏家渡,由此往北五里是有名的朱张渡,老的京广线过市区横穿妙高峰,过大椿桥后就沿湘江南上。两渡口之间的铁道东侧延绵着山体,它是南郊金盆岭的一部分,古称蓬莱山,最高为妙高峰,在民清武侠书《江湖奇侠传》中有详尽的描述。
想要在近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我们还一无所获。正当大家情绪低落时,一位同学大呼在铁道标志灯杆的边上发现了一个洞口,四人很快会合一起进行查看。
此洞口离铁轨不足
斜向是一个下坡,落底踩实后就可伸直腰杆,前行不到
在大厅中我们四支火把向四周挥动,极力想看个明白,但有点无能为力。印象中洞的顶部约呈弧形,在火把光下反射出一层灰白色的晶状体复盖物,四周很不规整,地下有厚厚的一层泥土,但没有人和动物的脚印。
时当初夏,洞外烈日炎炎,而洞内却凉风习习,非常宜人。我们在洞的大厅中高谈阔论,兴奋不止,学鬼哭狼嚎,引来洞中回声四起,十分好玩。
稍事休息后我们便开始干探洞的正事了,为节省火把,决定四个人手牵手用一支火把开路,断后的人用手电摸索前行。因照度减弱后四周一片漆黑,入洞口的光点也不知何时消失了,难分东西,大量的泥灰堆积如山,行进中有些困难只能手脚并用,这人一紧张,话也就少了,唯有自己粗重的呼吸之声。
突然间听到了一种沉闷的声音,由远而近轰隆作响,而且越来越大,人还未反应过来已震耳欲聋,如雷贯顶,有地动山摇之感,连火把的火苗也产生逆向飘动,大家抱成一团,惊恐万状,毫无主张。好在这令人恐怖的声音持续几分钟后又自行减弱,从远处消失,恢复平静,接着传来一声悠远的汽笛鸣声让我们恍然大悟,是过往的列车作怪。笛鸣声在洞中共鸣造势让我们虚惊了一场。火苗的逆向飘动也是车速造成的气浪由洞口向洞内挤压形成。
前面有一个约20多度的上坡,好不容易翻过后发现洞径开始缩小,空气变得十分干燥,并有越来越浓的狐臭和火把的烟油味合在一起向四处弥漫,应该是到了父亲惧怕狐仙的地方。地上没有一丝毫动物的脚迹,也没有流水的声音,只能是硫璜的作用让相信神鬼的人止步。
前方洞的一边既像房屋的半边人字顶又像一块硕大的石板斜搁在上面,在灰白色的结晶层上有一丛丛的黑色团块,似乎在燥动。
当我们用火把逼近想看个明白时,黑色的团块化着一片黑云向我们扑面而来,并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人最本能的防备反应是用手中的火把乱挥一阵,让其不得近身。是蝙蝠!只是太多,长这么大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这么大的蝙蝠,而且这些蝙蝠全没有鼻子,面目可狰,的确有些怪异。它们成群结队,满洞飞翔,速度惊人,转瞬间即逝,且绝对没有一只撞到我们身上。
它们是这洞的主人,是欢迎我们这群不速之客,还是想攻击我们将我们赶走,我们之间的确无法沟通,相互对持一段时间后,蝙蝠们又飞回洞壁,整整齐齐地倒吊在洞顶上。
朝着有隆烈狐腥味的方向前进不到
风从大小洞中穿梭而过给人感觉是阴森森的,高处大一点的是我们继续探寻的首选,但洞壁光滑,无法立足以失败告终。我们继而在下部的小洞上设法,一位身才苗条的同学顺着洞径爬了进去,很快消失了他的身影,接着传来声音。说那边和这边一样有一个较大的空间,并有好几个支洞,还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我们商量了一下,这种洞中有洞的情况其实是一个迷宫,很容易走失方向,如果遇上阴河,间歇流和有毒气体是十分危险的,而且四支火把已燃烧待尽,叫回了那同学后,只能返回。
那么多支洞将通向何处,真的可到河西的麓山和市区吗?父亲和师傅讲的有几分真实?洞门是毁于抗日时的日机轰炸还是铁路营建的开山之中?从民国二十六年到解放初期,再从解放初期到我们这次探访,相间的几十年来有谁曾来过?志书上为何没有记载?我怀着一大堆疑惑终结了这次活动实在有些不甘心,但终究满足了年青时的好奇心理。
初次探洞在同学之间引起了轰动,加上绘声绘色的描述,好好地享受了几天英雄的美感。但文革的风暴很快就席卷了一切,继续探洞的想法被革命的热情冲得了无踪影。
又过了一年多作为逍遥派的我在家闲散,恰巧邻居钱大爷患气管炎多年得到一个药方,说用岩洞中的蝙蝠焙干后磨成粉末吃可治好。于是,又有先后两次同别人一道入洞捉蝙蝠的经历。
同去的人都是成年人,他们的目的是蝙蝠药用,不是猎奇,那年月不管闲事是他们的基本信条,加上没有条件制作火把只能用手电替代,除了捉回一米袋蝙蝠外对洞的进一步了解几乎为零。然而,我同曾去过洞的父亲对洞的争论则时有发生,争论的焦点是洞门,走向,狐仙等,我们谁是谁非没有结果。
又是几十年过去了,我也到了父亲当时说洞的年岁,曾有过约初次探洞的同学再来一次故地重游的想法,但他们都安于现状提不起兴趣,未曾实现。两年前曾给电视台的发现栏目打过电话,也没有结果。难道是年岁大了产生记忆上的错位?使一个本来十分真实的东西变得虚幻起来,还是众人均醉我独醒那种自以为是的心理作怪,我多次反复地问自己,但深信我还没有糊涂到那种程度。
于是,去年盛夏,不甘心的我带了三个毛头小伙子提着最好的照相和摄像设备从新开铺直向江边寻洞。
三十多年过去,此地已面目全非,长沙机床厂改制后的现代化厂房占踞了前行之路,折返而行时又有大面积的江边沙石埸挡道,铁道线也基本无用,失去了参照的我们如大海捞针,折腾了半天时间,结果是无功而返。
回家后突发奇想在“库狗地球”上对该地域进行搜寻,那高科技的玩儿真顶用,很快就发现从湖南开关厂的对面有山道可达江边,且铁道线完好,抱着试试的心态,三个月后又去探寻。
沿着金盆岭的临江一面蜿蜒而行,终于接近了几十年前的铁道线,向南看去,直逼铁道的山体是那样的熟悉,这洞口应在这山体之下,我不由得大声地喊叫:“就是这里!”江边的风把声音送得远远的,引来了几个留守老铁道线的工作人员,像看怪物一样地打量着我这个近似疯狂的人。
我急忙拿出香烟招待他们,象祥林嫂一样向他们的重复着我寻洞的故事,但大都是中青年,来此地不过十多年,的确不知此地有洞。可能是香烟作用,有热心者引来一位年约七旬的老人,说他一直留守这里。
这是一位北方老大爷,用非常肯定的口气说:“那山下是有个洞,怪可怕的,谁去看那玩儿?30多年前有人去看,只走了几米远就吓得回来了,文革中搞备战挖防空洞,机床厂将这个洞改成战备洞后便把进洞的口全堵塞了,外面长了几十年的草,谁还记得位置。这些年来,铁道改造又开了一个十多米宽的深沟,早就过不去了,你来也白来,没多大意思,还不如在家干点别的。”我真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无言以对,只能隔着那道深沟直视那迷茫而熟悉的山体,扫兴而归。
看来这洞的真成了我心中的一个结。佛说;“不可说。”没有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佛在心中,洞也在心中,你曾去过,经历过就是一种结果,好在按城市规划老的铁道线将撤除,沿江风光带今年将通到猴子石柏家渡。这个位于拓宽处的洞穴一定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到了迷底揭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