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的初春
在那个年代每到冬季都要大搞水利建设,叫冬修水利,简称冬修,俗称上堤,上堤的时间要跨越头年的初冬和第二年的初春,中间当然是中国百姓尤其是农民最看重的春节。
一九七五年春节过后不久,节日喜庆的氛围尚未褪尽,人们脸上泛着一年到头难得几餐厚重油水滋润带来的满面红光,又开始张罗着上堤修水利了。那一年我在一所村办小学当民办老师,寒假未完,尚未开学,周围一些青年人也都上堤了,百无聊赖,便想到公社茶场知青点上去玩一玩。
从我们村学校到茶场知青点大概有七、八里山路,山不太高,尽是丘陵,但偶尔也有陡峭之处。由于是雪后放晴,冻松了的山路极其泥泞,当我走到一个两山相连的桠口时,被一条溪流挡住了去路。我知道,平常这里也就是条一尺来宽的小沟,现在是因为雪水溶化变成了一条小溪,虽说不太深,但有三四米宽,雪水哗哗流得还很急。我顺着溪流上下打量,看能否找个较窄的地方跳过去,可其它地方都比这两路相连处都宽,我正踌蹰间,对面山脚拐弯处走出来一个村姑,她手挽着一个空竹篮,显然是给她们生产队工堤上送菜(准确地说也就是辣椒萝卜、梅干腌菜之类)后返回来的。
她走到溪边,我们隔水相望,她对我莞尔一笑,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她,也就十六、七岁,圆圆的脸被雪风吹得红扑扑的,两条又粗又黑的长辫子甩在脑后,尤其是脖子上系着一条红围巾特别醒目。她望着滚滚流淌的溪水,显然也在迟疑,但她稍作犹豫,便很果断地放下手中的竹篮,身子靠在路旁的树干上,脱下脚上的套鞋和袜子,再把袜子塞在套鞋里,然后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着一双沾满泥的套鞋,哆哆嗦嗦把脚伸进溪水里,我顿时心里不禁打了一个激楞,而她却很平稳地涉水过来了。
她过来后很从容地单腿蹲在溪边涮了涮脚,就着湿脚穿上袜子和套鞋,提起篮子,起身又对我一笑,走过我的身边,顺着我来时的路走了。
不知是受了她的启发还是受了她的鼓励,我也效仿她脱掉解放鞋,打赤脚涉水到了对岸,当我穿好鞋袜准备继续上路时,我突然回头看了一下来时的路,只见远处半山腰上走着一个提竹篮的女子,在太阳的照射下,半坡残雪映衬得她脖子上的红围巾格外耀眼。
一九七七年我离开了那个小山村,离开了华容,也离开了湖南,三十多年过去了,但那条阳光白雪衬托下的红围巾,时不时地还在我眼前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