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旅游之二。游靖县
9月13日
早上七点多钟,念想就来了。约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餐,然后出去逛。
本来按照我自已的安排,昨天下午与知青朋友会面后,今天上午就到原来下放的甘棠龙峰去。但昨天刚向呵呵她们一提,就遭到一致反对。我在听了她们的计划安排后,也觉得与我的计划没有什么冲突,只不过是多一天的问题。况且她们那么热心,计划那么周到,我独自离开太对人不起。只好按捺下要回乡的急切心情,等县庆活动以后,明天和她们一起去甘棠。
按靖县县庆组委会的安排,今天一天都有集体活动,像呵呵,富裕中农他们这些特邀代表,至少今天白天都不能离开。于是在靖县当过多年教师的念想,就主动给我们这些已经忘记了县城模样的人当向导,好好看看靖县。
昨天就听难忘岁月讲,要吃早餐可以到出门不远的一个“老赵家”去,那儿的凉粉,汤粉都很不错。我是最喜欢吃米粉的,而妻子却早就垂涎于靖县的“马打滚”等小吃,于是我们分两起吃早餐,然后一起逛街。
说到好好地看看靖县,不是要去看那些新楼,新街, 虽然我也为这些新楼新街喝彩,为靖县的新变化高兴,但我们这样的老知青在感情上更看重那些我们30多年前曾经走过,到过的老地方,看能不能拾起一点点记忆。念想大概与我们是一样的心情,也许是深刻了解我们的心情,她径直把我们引向老河街,并边走边介绍。
可惜我以前到靖县的次数不多,而且当时的县城小而破旧,除了汽车站和吃炒菜的馆子,其它的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所以不管念想怎样介绍,我怎样挖掘记忆,脑袋里还是空空的,只好放弃追思,还是好好看看眼前的老街旧宅吧。
看着眼前保留了原貌的老街,听说靖县已经把这片街区列入了保护的范围。我真是非常佩服靖县的父母官们,他们能看到这片古旧民居的潜在价值,能在靖县发展的整体规划中给这片街区以足够的地位。我历来认为一个城市和地区的发展,都离不开它的过去,它总会拥有历史上不同时代的各种痕迹,有这个城市或地区的独特记忆,一个城市如果没有层次分明的历史线索,不保留一个个历史的衔接点,这个城市再靓丽也是没有根基和内涵的。
眼前的老街静悄悄的,没有什么行人,偶尔只见几个坐在门口的老人,仿佛在倾听老屋子对历史的诉说。我突然想起今天是靖县县庆活动的正日子,难怪年轻的人都去现场看热闹了。我在小时候就听说过“万人空巷”这个词,那是说民国时候长沙的柳森严与何健的武术教师比武,整个长沙的人都去观看的情景,但我一直没有现场感受过这种场景。没想到时隔半个世纪,我今天才看到了真正的万人空巷。
门口坐着的老人看我们探头探脑地往老房子里张望,竟主动要我们穿过房子,到后面去看。我一时转不过神来,与老人对视了一下,透过那已不再明彻的双眸,我看到了他深藏着的自豪和热情。这样一份诚挚的邀请是无论如何不能拒绝的,何况这历经沧桑的老房子正是我要与历史进行心灵对话的一个载体和平台。
老街上古宅很多,百年以上的房子可以说比比皆是。这条老街紧挨着渠江,与外界进行水路交通极为便利,整个老街都是最好的码头。当时各省各地都有人在这儿做生意。他们的房子既有防火防盗的一些共同之处,也有他们各自原来籍贯之地的特点。有的房屋可称之为深宅大院,你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一个家族盘根错节的历史故事;有的是典型的商贾店铺,你耐心倾听可以发现他们聚敛生财的秘史。
我们来到一家较有特点的古宅参观,主人热情地欢迎我们,我们看了天井又看照壁,俯看了养着金鱼的大石水槽也仰观了宽大结实的阁楼。主人还主动向我们介绍了大石头门框上的两扇足有十厘米厚的大木门。他说他家祖上是贩盐的,家里还屯集货物。有次土匪来抢东西,用枪打门,用火烧门硬是没有攻进来,最后只有撤退。他让我们看了当年的枪眼和火烧出来的炭黑印迹。真想像不出当年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们几人都在这扇门边留影,这不是电影里的故事和道具,而是实实在在的你死我活的文物。
我们还到了一家,她家阁楼上的美女靠吸引了我们,但主人说那些东西在文革中都毁坏了。她指着她家的门、窗、阁楼说,只要是雕刻有美好图案的东西在文革中都被斥之为“四旧”,都被拆掉了烧了,连房梁上的雕刻图案也没有放过,被用刀刮掉了。我们看着那房梁上的累累刀痕,不禁叹息。主人却说她还藏了一件好东西,是一件长颈鹿。我们随她来到积满了灰尘的楼上,她搬开几根木头,指着一个角落说,在那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拿出随身带的袖珍手电一照,才隐约看清是一块门或者是窗的装饰板,上面雕刻了一个圆形的图案,中间是一只梅花鹿。这本来是古建筑上最普通的表示“禄”的装饰,按常规,“福,禄,寿,喜”,另外还应该有蝙蝠,寿桃和喜鹊的几扇板子。还没等我询问,主人说,还有几扇在文革中都被毁了,好不容易才偷偷把这件藏了下来。她还说,县里文物管理部门的人来看过,叫她收好。我无言以对。经过文革那场浩劫,祖上传下的好东西丧失殆尽,费尽心力才保存下来的这可以寄托相思的一点物件,能不弥足珍贵么!
有老人向我们介绍说,这条老街上的每一条巷子都可以通渠江边。过去,每天天不亮,巷子里就穿行着到江边取水的人,那时好热闹哟。言谈间,流露出深深怀旧情感。我每条巷子都走了一下,有宝庆码头,贵州码头等等,从踏平了的石板路,磨缺了的石磴,都可以想见当年装船卸货,人声鼎沸的繁忙和热闹。
沿着通往江边的巷子,我们转到了“知青纪念园”。园子不大,那天也没有其他的游人,但我却心潮起伏,思绪难平。我感谢策划建园的人,感谢那些捐款建园的知青。感谢靖县人民给了这样一块宁静的园地给知青,他们没有忘记当年知青在靖县的辛苦劳作,没有忘记知青对靖县的发展和进步作出的贡献。有这么一小块园地足矣,它让回靖县来看望的知青有个可以沉思,回首蹉跎岁月的地方。让长眠在靖县的知青英灵可以在此望着渠江不舍昼夜地流去,与到访的知青老友进行阴阳不再永隔的交流和碰撞。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老街响起了广播声,我突然想起,是县庆正式开始了。此时的老街上,除了我们几个,再无行人。年青人早去会场看热闹了,老人和跑不动的小孩,都正在各自屋里看电视。这时,整个老街仿佛成了一个统一的机器,看电视的老人孩子个个都是直勾勾地盯着电视里的县庆直播节目,整个老街要么同时响起主持人的讲话声,要么同时响起唱歌和音乐声,同起同落,齐消齐涨,再无杂音,也没有人走动。我一时觉得时空仿佛在这儿凝固了,真是一幅极难一见的独特风景。
我们走走停停,时而走进老宅子寻幽探秘,时而又跑进百姓家与他们一起看一下县庆的实况转播。安宁、和平,是老街的特有气氛,神闲气定,是我们这时的心情。
最后,一座朝门上挂有一块“嵩岳第”匾的院落吸引了我们。我们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也不管别人欢不欢迎,抬腿就迈进门坎,到院内四处张望和评论起来。这种孟浪的举止在别处根本不可思议,但在靖县,在我们这些曾下放靖县的知青眼里,却好像进自已家里一样,那样自然,那样轻松。这时,有人走出房间问,“谁呀?”我们按老套路进行一番自我介绍,说我们是老知青云云。出乎我们意料,这人突然问我们,良良哥来了没有。我们一楞,马上回答说来了,来了。在县里参加县庆活动哩。他说他在文革中被遣送下乡,认识了良良哥等众多知青,与知青共同劳动,共同生活,有很深的感情。良良哥每次到靖县来,一定会到他家与他促膝谈心。有了共同认识的人,加上他与知青的那层水乳交融的关系,我们一下子就像久别的老朋友了。
他邀请我们到他屋里坐,让我们看他那些失而复得的紫檀木老家具,看他曾是前清秀才的爷爷教书的地方,他领我们进后院看他种的奇花异草,又指引我们看那饱经沧桑的八开老朝门和历经了几百年的老院墙。他向我们讲述了他的祖先和历史,讲述了他在文革中经历的种种磨难,讲述了这座老院落被没收后又回归的过程,让我们一阵唏嘘。他高兴地介绍了他的后辈继承“诗书传家”的祖训,在外地上大学,参加工作的情况,让我们和他一样神采风扬。他的夫人,也是一位靖县老知青,还带我们到渠江边,看由她牵头整修的“申家码头”。
真难以置信,从他一家人的身上,可以看到靖县知青方方面面的缩影,而天下之大,在哪里都可以找到与我辈知青相同命运的人。
日头早已过了正午,老街上陆续有了些学生,我们估计大会应该结束了,我们也该去吃中饭了。
谁知接近大马路的时候,却看到有执勤人员在阻止骑摩托车的人骑上正街,再一看架式,原来是县庆的游行队伍要经过这儿了。我们大喜,今天可是什么也没有漏,刚看了幽静的老街古宅,现在热闹的游行队伍又正巧让我们碰上了。
那威风而整齐的队伍,按行业统一的着装,花团锦簇的少数民族女子,龙腾虎跃的后生儿郎。尤其是甘棠坳的一群小土著着装的小顽童,手舞足蹈,让念想拿起相机一顿猛摄。我则在想,靖县这样的偏远小县,能把县庆活动办得这样好,真是不简单。钱自然是花了不少,但我认为这钱花得值。只要看看参加游行的人的那股认真劲,就能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凝聚在一起的力量,那路边观看游行的人,无不表情喜悦,一脸的豪迈,真是难得。城市不在大小,人口不在多寡,团结起来就会有无穷的力量。过去靖县已经有了“靖州现象”名声在外,今后,这个知青曾甘苦与共的地方,一定会大放异彩,更加辉煌。
跑到“老赵家”吃了碗早上不曾吃的凉面,到家休息了一会,难忘岁月夫妇来了,她们怕我们寂寞,邀我们到她们自己的家去坐坐,晚上就在她家吃饭。真是一对珠联璧合的夫妻,两个热情善良的好人。
下午,我们谈了很久。她们坦诚地讲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讲了与湖知网上的网友和知青的情谊,让我们对她们加深了了解,对她们更敬重。难忘岁月的真诚、热情、好客,这是有口皆碑的。她的夫君靖华,在一般有难忘岁月在场的情况下,总是在后面做实事,少言寡语。其实他是很能说的,而且思想有相当的深度。他通过顽强自学和实践,成了一位在靖县有名气的工程技术人员,的确非常不易,让人钦佩。
晚餐,难忘岁月做了几个家常菜,这可是按我们的意见做的,更显出她们的随和与厚道。靖华拿出了五月份浸泡的,至今还没有开封的杨梅酒,一定要我们痛饮。我本是滴酒不沾,但这样把我们当贵客的深情厚谊实在是却之不恭,我非常感动地与他们二人碰杯,一干而尽。真情地祝她们全家幸福。
当我们吃完晚饭走上大街时,靖县城早已华灯初放。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一派节日气象。我看着宽敞干净的街道问难忘岁月,平常日子是不是街头也这么干净。她肯定地说,平常靖县城就跟今天一样的干净,只不过今天树上挂了彩灯,唯一的区别就在这里。
我相信难忘岁月,也极愿意相信她说的话。当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所居住的城市或社区有了认同感,自豪和骄傲,谁还能怀疑这个城市或社区的进步和发展?爱国还会是一句空洞的话吗?
我没有忘记我此番来靖县的目的,晚上放弃了观看盛大的焰火晚会,赶往“天然居宾馆”与已经一天没有见面的知青朋友再度聚会。
那8312房间已经挤满了老知青,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几十年没见面了,再多谈谈,再多谈谈。最让人开心的是富裕中农,靖县知青朋友给他找来了当年与他下在同一个生产队,一起出工,同吃一锅饭,在他的指挥下开大寨田的几位靖县女知青。老朋友相见,富裕中农当然开心,但旁边的我们这些人更开心,因为在一些人的大声起哄下,本来就慈眉善目,笑眼眯眯的富裕中农这时竟面红耳赤,两只眼睛用雨晴的话说是成了“一线天”。我不明就里,也没有打算询问。得欢乐且尽情欢乐,过去当知青时那些难得的美好时光,美好记忆,让它永存吧,让它永远伴随我们。
我原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精采的活动,对呵呵和念想她们说的“靖县还是有很多看的”也没往心里去,权当在县城里多呆一天算了。到了现在我才觉得这一天过得非常充实,收获很大,一点也没有耽误,如果真的早上离开了那倒真是损失太大了。几十年前,靖县城关镇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印象,今天,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靖州县城新面貌,我相信一定会让我永远铭记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