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我的太阳
我的大妹,一个性格懦弱的女孩,提着行李、怯生生倚着门,抽泣叫着“哥哥……,哥哥……”。一见到我,呜咽大哭,千里寻兄其情其景难以忘怀。原来茶场派专人千里迢迢去靖县,帮我大妹办理好迁移手续 ,落户到了茶场。我知足地过了一段较为平静的乡村教师生活。
茶场离最近的有下乡知青的生产队也有好几里,还隔着湖,隐约知道长沙知青大多都回城了,麻花尾、牛氏湖和茶场的乡村同龄好友大都结婚成家,没有回城的知青回城的希望十分渺茫。
月明星稀的一个秋夜,两条渔船十几里水路送我去景港差点相了一回亲。我登上湖堤,堤上农舍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蔡家满嗲的声音兀地想起:“你个王胡子,街上人有出头,莫耽误自己啊。”我猛然觉着,那一正间,两厢房,喂几头猪,生几个娃的生活不是我需要的。像小婷子一样,我冲上了湖港边的带有星星渔灯的小船,说:“我要回茶场。”
珍宝岛的形势仍然很紧张,华容可能有地震的传言不断,插旗公社的学友来南山茶场玩,带来外界的一些信息:有长沙知青去缅甸打游击,有的还偷渡去香港,几个有才华的学友表示宁愿上战场,也不愿呆在看不到前途的乡下;还得到一个信息,大学要在知青中招生。我用教师津贴和分红买了一台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躲在被窝偷偷地收听美国之音的短波英语教学节目,偶然听到台湾电台广播蒋老先生的一次双十节讲话,颤颤巍巍的奉化口音,好多听不懂,有一个成语“处变不惊”我最初是从老先生那里听到并记住的。
72年,我向茶场和公社领导写信申请报名参军去珍宝岛打仗。字字句句,壮怀激烈。公社新来的书记对我的热情给与肯定,善良的茶场人上上下下积极推荐,我的一个茶场朋友——在公社搞中心工作的饴进哥,不弃奔忙,终于我得到了一个难逢的机会,被推荐参加大学入学考试。
73年的考试在华容一中进行。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多年龄参差不齐,进进出出的应考青年,好多长沙知青好像突然从湖里、山里冒出来的,到处听得到亲切的长沙口音,显得疲惫而兴奋。我的数理化考得一塌糊涂,命题作文写得顺手,我把“记一件有意义的事”命题做副标题,标题是“茶园春歌”,说的是我和茶场的几个妇女采茶,受到贫下中农再教育动人的故事,夹杂着我对茶山景色的渲染和我在扫盲夜校编的一些山歌词,不乏临场编缀的嫌疑。据说作文评价较好,给我添了一点面子和被推荐录取的机遇。
公社去参加考试的人很多,在焦急的等待中,贻进哥打听到我有戏了,“白卷英雄” 张铁生一闹腾,差点泡汤。我从小卖部老头手里拿到衡阳医专的入学通知,立马办迁移手续去衡阳报到--那上面有过期不候的意思,这时离到校报到只有三天了。
夏天的清晨带点凉爽,茶场通向外界的唯一山路口上,熙熙攘攘一群送行人,我是这个偏僻小山村第一个读大学的青年,大大小小的领导、老老少少的乡亲,一些平日嘻嘻哈哈的妇女和孩子也格外庄重,胡家幺爹幺婆是我妹妹的干爹干妈,擦着眼泪送我远远过山坳。我含泪依依惜别茶场的父老乡亲,还有我的妹妹,我的学生、我的学校。
在县城办理好手续,第二天上午,一阵夏风,一阵夏雨,汽车乘船过洞庭湖码头,我夹杂在忙碌的人群中,回头西望,洞庭湖的隐隐长堤,茫茫湖滩,萋萋芦苇,还有无尽往事,渐行渐远;抬头看去,一轮耀眼的太阳在古城岳阳的天空破云而出,广播喇叭响起豪迈歌声:“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我真想拥抱照耀在城市上空的太阳,我的太阳。这是我的太阳吗?这是小婷子的太阳吗?这是我的知青朋友苦苦追寻的太阳吗?
我亦真亦幻地向太阳追去……
(本文完)
文后的话:
我尊敬的魏队长,毛贻进哥于去年不幸去世,谨此沉痛悼念。
我在华容经历的不算大风大雨,华容的故事也太多,身体和能力的关系,大多未能言至言尽。故事里有些人事做了一些处理,绝大多数是真人真事。我与华容联系不断,妹妹一家还安在华容县城里,本月27日原下放在我所在新建大队(现桥梁乡)的知青去华容看望大队的乡亲,愿我能成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