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聊发少年狂,老了老了竟学驾照去了。 单位里想要学车的小青年语重心长的撺掇我:驾车是21世纪站着撒尿的人无分老幼必备的技能,否则就落伍就淘汰就什么。好象没驾照还就不男人了就对不起21世纪。激我。我是甘于落后的人吗?热血攻心,学吧,咱怕谁? 毕业时,我和四川碰杯说:好好把日子过红火喽!心里也祝福他能够早日过上他所憧憬的幸福生活。 | |
老夫聊发少年狂,老了老了竟学驾照去了。 单位里想要学车的小青年语重心长的撺掇我:驾车是21世纪站着撒尿的人无分老幼必备的技能,否则就落伍就淘汰就什么。好象没驾照还就不男人了就对不起21世纪。激我。我是甘于落后的人吗?热血攻心,学吧,咱怕谁? 毕业时,我和四川碰杯说:好好把日子过红火喽!心里也祝福他能够早日过上他所憧憬的幸福生活。 | |
师兄师弟 (二)
“瓢 虫”
不是因为穿唐装才叫他瓢虫,实在是另有意思的。
瓢虫是师兄弟中的“有钱人”——为超市送水果的小老板,戏称一声“瓢总”,他嘴上谦虚可满心受用。人熟了,城里人那海吹神聊胡谝乱侃的德行就来了,不时弄一大官出来,还不称姓氏光说名,说克林顿,他就只称“林顿”,象是他表亲什么的。大伙聊天,他总打岔,“那地方呀,不就那谁谁管的吗?认识!” 一副“咱?有钱人!”的神情,你要说“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他准和你急。逗他吹下去,他能把马科斯夫人和马克思整一户口本上去。路途乏味,师兄弟们并不拆穿他的西洋景,乐得看他瓢似的嘴白沫喧天的寻开心。
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多称他几声“瓢总”,他准保应下来,我们的伙食老总就是这么让他当上的。可他尽把我们往那些鸡毛小吃店引,有师弟逗他:咱们跟着你瓢总成天就吃这个?他正色道:我是看你们一个个不是下岗就是打工,这不是给你们省点嘛。我一有钱人能吃这个吗?可我老听他抱怨一天只吃了仨馒头,说是忙。
这些,都还不是他瓢虫称号的由来。
这小子黄。我们是晚班学员,又尽是男的,黑灯瞎火的车里没了性别的顾忌,荤话横流,瓢虫泛黄可有级别。他最轻量级故事是这样:贫寒两老虔诚敬佛感动佛祖,托梦送予能用三次的宝珠,引发老两口要牛和要水缸的争吵,老头怒拍珠子道:要要要,要个“那个”!屋里就落满“那个”,没法收拾,只好重拍珠子让收回“那个”,可连老头的“那个”也被收去,无奈再拍珠子要回自己的“那个”,宝珠效用已尽,贫寒依然。夜间行车他爱讲风流史,是走一路黄一线,停下来黄一片,无遮无拦没数没边。待他说俄罗斯小姐时,我们便知他已侃出了国门。有师弟在黑暗中突暴一声断喝:“瓢(嫖)虫!瓢(嫖)虫!你,七星瓢(嫖)虫!”饭店不过五星,他可是七星啊,够级别。他一楞,即释然:有钱嘛,都这样,你们是没钱还是有病?大伙齐刷刷的回答:有——病!挺响亮,哪象有病。
你还别说,那次跑长途到了住处,他还真要当瓢(嫖)虫去,说带那么多钱不花还留着带回去?大伙知道他那点德行,并不说话,笑看他故作洒脱地晃了去。只一会,跟踪的小弟回来说,瓢虫出门看后面无人就转到小巷里坐小吃摊上要一块钱的豆腐正烤呢。我们一干人不声不响站在他身后时,他正往外扒拉那几小块烤得鼓鼓的豆腐,回头见我们,惊讶却不尴尬,说:来来来,一人一块,吃!我请客,有钱嘛。
嘿嘿,这个瓢虫啊……
素描 师兄师弟 (三)
“眼 镜”
见过教徒祷告吗?两臂平端手心向上抬头望天,眼镜开车就那样。乍一看眼镜开车的那模样,你准乐。他一上车,众师兄弟全做“抬望眼仰天长啸”状,然后就拖声噎气地耶苏基督上帝菩萨一通乱叫。眼镜说他必须从眼镜的下部看出去才能看清道路,不抬头不行。这我理解,其实就象我老爸要从眼镜上边看我一样,不把下巴杵到胸口不行。
刚上车要求眼睛平视前方,不许看着车内换档。眼镜就没敢看,换档的右手在半空挠啊挠,竟然挠到了教练的腿上,教练边躲边喊:抓什么抓什么!你素面朝天,眼睛余光怎么能看到牌档?完了还嘟囔:幸亏不是女教练。那次夜间行车教练让开灯,他昂着头手在下面摸来摸去可灯就是不亮,那可危险,整车人静默紧张地注视着挡风玻璃前的黑暗等待着,这时,突然雨刮“日”的一声正正地树在玻璃中间,灯没亮他却把雨刮开了。大伙一楞,随即笑了个不亦乐乎,教练把车刹住,笑够了才走。
眼镜若不刮胡子绝对象恩格斯,小师弟们都让他别刮他的络腮胡子,说现代女性喜欢毛发丰富的男人。但眼镜不,他认为那象李逵,不文化的。因此脸随时刮得铁青,西装挺括领带再热也不松开,说话慢悠悠的斟字酌句,不时用食指推推眼镜。
眼镜样子倒文化了,可听他说话得有脑筋急转弯的反应,夜里十一点收车回来,他指着立交桥说那桥装饰灯光好漂亮,大伙伸头看,桥饰灯根本没开,你正摸不着头脑时,他说:那是昨天。听眼镜说话得有耐性。路考的时候遇上个急性子考官,听眼镜慢条斯理的报告检视情况实在不耐烦,让他省去那些内容直接报告起步,眼镜不理,一板一拍地说他的,考官无奈,便也举头向天长嘘一口气,由了他去。这样,师兄弟们有点不耐烦他了。一次大伙看路上一军车过去,有说是二炮牌照,他就问一炮的牌什么样,说没有一炮,他就和人争上了,说有二就有一。师弟阴阳怪气地说:眼镜,你的眼镜给我看看,该不是平光的吧?明天我也弄一副戴上,也文化文化。眼镜和大伙有些生分了。
眼镜内心是很敏感的。开始大家都不明白,眼镜老迟到,每次来都跑得气喘嘘嘘,尽管驾校门口就是公共车站;还有就是他兜里永远就几块钱,遇上用钱时一块两块钱还今天借明天还的。因为迟到师弟们说了他两句,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加上我们这个“老三届”出身的教练又格外负责,说的多,眼镜愤而要求驾校换班。这不是成心出2033号车的丑吗?师兄弟们气坏了,要和他理论。教练一伸手拦住我们说:都给我闭嘴。这时我们才知道,眼镜是昆明有名的困难企业的下岗职工,在外面打工挣钱哺小养老,为一门生存手段而来学车。理解了,此后大伙有意无意地关照他,师兄弟和好如初。
分手的酒席上,眼镜红着脸嚷嚷一定要出饭钱。师弟也红着脸说:你少给我玩哩格楞!直到今天,我们都没让他察觉我们知道他是下岗的,尽管我们中间也有下岗的。
“老 大”
老大?老大没故事。不为什么,老大年纪都能做小师弟爸爸的人了,非但不老成持重还伙同师兄弟们七荤八素的。只是驾校的规矩是按年龄排座次而不论辈分,老大就以为他年轻了,把个大师兄当真了,好象还活回去了似的,没个样子。
那个不照镜子不知自己老成了什么样的叫做老大的人,就是我。
学车结交人,就交了这么一帮子。说社会脊梁吧,你们不高兴;说歪瓜裂枣呢,我不高兴。就叫市井小民吧,估计都没啥意见。可脑袋里老转悠,咦?就觉出味了,你说三皇五帝到于今,这帝王一岔岔的换,还就这百姓永远。那什么家说,社会象金字塔。那底层就是基础啊,负载着精英伟人什么的,那不是脊梁么?按理,这底层该受敬重吧?可古往今来老被欺负。也是,不欺负底层欺负谁呢?总不成欺负皇上去吧?这不,听说深圳还就有“外来工老了滚回原籍”的提案呢,你说混蛋不混蛋吧。那深圳原就一小渔村能有几个土著?都滚?没了市井小民你做谁的皇上?上层高啊,风光!可也悬乎。在意喽,无论多尊贵的腚,坐歪了,就能一跟头栽下来,滚蛋似的。
师兄师弟们是下层,从没有想过“脊梁”什么的,他们就那么活着。每个人都冲着明天那些个模糊而又具体的盼头,无数个渺小土俗的盼头合成了那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希望还在,明天会好”,这话实在,都那样在奔。在繁华和财富的阴影下,在日子循环往复的碾压下,哭着笑着,忧着喜着,苦着乐着。借一时髦话,那叫:痛,并快乐着!这其实就是数千年老百姓所过过来的每一个真实的日子。对那什么“看世界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空话,他们也会象票友那样喝上两声好,转过头去,该怎么还怎么。市井小民就这么刁钻顽劣,看假把势就象看猴戏,逗你玩儿呢。
就当涂鸦吧,写了些市井小民的琐事,俗!难登大雅。原想让大伙乐乐,怎么整着整着就整深沉了,打住打住,让师弟们看见又说我尽弄些稀的不管饱。
在师兄师弟毕业分手的饭桌上,我举着酒杯说:都记住喽,记住这段学车的日子,记住欢笑与快乐,它是弥足珍贵的。大伙活得难啊,真难!可在学车的日子里,世事的烦恼模糊了,生活的艰辛远去了,尽管是暂时的。可我们笑着,也将笑对以后的日子。咱就一介草民,说不来远大理想,来,举杯!为你以后买菜时开的“蓝鸟”,为你将来上班代步的“宝马”,为你下地干活运化肥的“尼桑”,为你结婚时用的豪华大房车,为今后咱们师兄弟们再聚首时乘坐的“劳斯莱斯”——
干杯!
那天是情人节,2月14日,我们都醉了。
本贴由孙伟于2003年3月05日18:42:44在〖老三届论坛〗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