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在秋天的田野上,农舍树木都笼罩在薄雾之中,秋虫在低吟,真静啊!这时,田埂上急急地走着两个人,每人挑着一担箩筐,他们并没有留意这美丽的夜色,四只眼睛只顾着往两边的田里搜索。这里是镇安大队的湖田,田里的一季稻早收了,水也早已放干,变成了旱田,田里留下的,只有东歪西倒的禾兜根了。这两个人就是为了这些禾兜根才到这田野里来的。
这是我们下到安乡的第三或是第四年,我们的生活几乎完全农村化了。每天出工,和队里的社员做一样的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靠自己安排,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喂的鸡下的蛋,可以不用拿去兑油盐,因为家里间常有五块十块的零用钱寄给我们。这一年,住了三四年的茅屋子开始漏雨,而且越漏越厉害。秋收以后,我们请了个社员盖屋,所分的晚稻草,几乎全都盖在屋顶上了,这样,烧柴就有问题了。到了来年春上,有米无柴,饭都不得进口,那就麻烦了。怎么办?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发现了湖田里的禾兜根。湖田,泥脚深,一般只种一季稻或是糯谷,而收割时也往往会留下长长的禾兜根,不是可以烧吗?有了这个发现,月光明媚的晚上,就是我们割禾兜根的时间。
“嘿,这里的禾兜蛮深!”他在前边喊了一声,我在后面应着:“那就在这里了。走得太远回去难得挑的!”两人跳下田,急急忙忙开始割。现在想起来,田野、月光、弥漫在田间的薄雾、嘤嘤鸣叫的秋虫,这一切,对于两个恋爱中的年轻人,应该是多么的诗情画意、情意绵绵呀,可是,我们当时却没有一点浪漫的感觉,一心只想着快快割满了箩筐,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出工啊!“哎呀!”只听到他在那边轻轻地喊了一声,“么子事?”那边没了回应,以为他被蛇咬了,我急忙跑过去看,才知道他被自己的镰刀割了手!男劳力用镰刀少,割手并不奇怪,但这次割得太狠了一点,只见鲜血不断地从他那捏着伤口的手指间涌出来,顺着手臂,一滴一滴往田里滴。我慌了神,荒郊野外,连平常用来止血的草木灰都没有!忽然想起身边有一条小手巾,赶忙掏了出来,很小心地要他松开手,迅速将伤口给它紧紧地包扎上。血还在流,一会儿就浸透了手巾,用力抓着他的手,扶着他坐到田梗上,我的心也在滴血!不记得过了多久,血终于止住了,他说头有点昏,也许出血太多的原故,我不让他再下田,自己一个人发狠地割,很快割满了一担,又执意把他割的那一点也全部堆进我的箩筐里。回到知青屋,找出消炎粉撒在他的伤口上,这才看清楚那一刀是差点把小手指割去了一截!
以后,我们还去割了许多次,割回的禾兜根,供我们一直烧到了第二年双抢。只是,每次去割,再没敢要他动手,只是做个伴而已,我割满两担,然后两人各挑一担回来。
浪漫吗?现在想来,还是有点浪漫,知青生活特有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