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这么一句话:人们为什么怕死,因为大家对死后的世界一无所知;人们为什么不愿意死,是因为别人都活着。监狱甩人这件事也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对这件事感到害怕,毕竟在这个监狱呆久了,环境啊,周围的人啊都熟悉了,所以谁都不愿意挪地方。可一听调走那些同犯来信说他们去的监狱如何如何的好,有些人就坐不住了,他们由原来害怕被甩走,转变成了现在盼着把自己甩走。好像那边的监狱是天堂,能天天放假回家似的。
在甩人这件事上,监区里出现过两次极不和谐的场面。
第一次是华从军在98年的4月份整出来的事。不知道他从哪里探听到近期监狱要甩人,他便找监区领导说要是有监狱来调人就把他给报上去。因为他是监区缝纫机组的技术骨干,在修理缝纫机方面是一等一的能手,监区领导肯定不愿意让他走。领导们对他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再三劝解和挽留,可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三番五次的找政府谈,后来干脆不干活了,放起囚来了。这种行为是抗拒改造的行为,监区政府没再惯着他,他被押到小号实施了两个月的严管。
两个月后华从军被甩到了一监区,吃过苦头的他这回不敢再张罗调走了,在一监区消停儿地改造了。后来他才知道监区政府已经决定要在五月份为他呈报减刑了,他这一闹得了个鸡飞蛋打的结果。
不知道华从军听到这个信儿以后该哭还是该笑?他会不会藉此反思自己的盲目,反思自己的贪婪?
第二次是98年9月24日凌晨四点多钟的事。那天监狱往外地一个从事手工业劳动的监狱甩人。监区里被甩走的有唐三、赵士勇和大傻等人。赵士勇和大傻到没说什么,他们早就对别的监狱心驰神往了。唐三也挺愿意被调走的,可他心里有一个疙瘩没解开。
唐三在96年年初受易春的牵连被监区的李教导员严管过,98年上半年,他又因为打架被李教导员批准严管了。他没有认识到是自己违规违纪了,反而认为是李教导员看不上他,处处找他茬。解除严管回来,他总是叨咕李教导员是如何如何的坏。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他在和其他被甩走的犯人一起往监舍门外走时,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
因为那天是半夜调犯,为了确保监管场所的安全与稳定,监狱规定监区的所有领导都要在监舍值班,所以那天李教导员也在现场。唐三往外面走路过李教导员的身边时骂了一句:“你这老犊子真他妈坏。”也许是终于找到了发泄怨气的时机,他的声音很大。我们在监舍里都听到了他的叫骂。
当时在李教导员身边站着的几个管教气得就要上去揍唐三,李教导员却把他们拽住了。在现场的狱政科的领导就要把唐三扣下,不予调离。据说把唐三都吓堆索在地上不能动弹了。要说还是李教导员心胸宽广,他对在场的那些领导说:“他对我心存不满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要是把他扣下,以后他在这个监狱肯定没办法改造了,那他改造好的机会就更小了。我们工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他能弃恶从善吗?如果他到别的监狱改好了,那我们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我们不能因为一句气话而毁了他,为了他的前途,为了我们的工作,我受这点儿委屈算个啥呀?”
李教导员说完后监舍走廊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就连我们这些在监舍里端坐等候命令的犯人,都被李教导员的英明大义折服了。唐三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可他除了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愧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在一个彩霞满天的黄昏,我独自一人坐在学习室窗前,凝望着天际边一朵朵不断变幻颜色的薄云。那云朵的形状有的像动物,有的像植物,有的像人形,有的像山,有的像海,有的…………很难说准它们到底像什么,又可以说它们什么都像。就像人世间那最浅显也最深奥的道理——任何事物都没有绝对的,只是相对的。
我的心思也像那云朵一样飘浮不定,我再一次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家乡的父母双亲。可以说每一个年节,每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都是我想念亲友,然后备受煎熬的时刻。虽然我多次给家里写信不让家里来看我,并希望这样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可父亲还是隔三四个月就来看看我。每次他都给我带点生活用品,有时还往我的IC卡里存五十块钱。父亲的身躯日渐佝偻,他那半白的头发,眼角处那一道道深深的皱纹都在提醒着我,父亲老了,虽然他还不到五十岁,却提前进入了暮年。
而我的母亲就来看过我那么一次。每次我问父亲母亲怎么不和他一起来看我,父亲都会说:“你妈她有晕车的毛病,不论是火车还是汽车,她一上车就晕,接着就吐。她出一次远门,就像害了一场大病似的,太遭罪了。所以你妈不能来看你了。”
“哦。”我听了父亲的解释心里便会轻松许多。我极其想念母亲,更担心她的身体,我最害怕的就是在我服刑期间失去我至爱的亲人,他们死不瞑目,而我也将抱憾终生。有的时候我就默默的祈求老天爷,我说我做错事后失去的东西已太多了,你可不能再让我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如果他们中有人寿命不够了,我愿意拿出个十年二十年的补给他们,只求你让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就行,哪怕让我出去以后天天讨饭都行。
“你妈她现在信奉基督教了。”父亲轻描淡写地告诉我。
“又是因为我。”我想母亲信教一定是为了给我祈福,祈求万能的神保佑我平平安安,早日回到她的身边。我能想像得到母亲祷告时的那一份虔诚和用心良苦。
最近我从一本没了包装皮的杂志上看到一篇讴歌母亲的文章,我背下了其中的一段:…………谁的心燃烧的声音?传播的如此悠远,让我触摸到一种温情。
是谁的爱如此气冲霄汉,将我深深的覆盖。
是谁的召唤将我唤醒了啊!
在沉死千年之后我发现自己仍是一个披满霞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