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第二天起,米豆腐店关了板子,彩云和婆婆都不见了,是去哪里了呢?
老人拧着眉头,紧闭着嘴唇,额上显出深深的皱纹。听远处有鸟叫,深沉,婉啭,是也在讲述着山里的故事吗?太阳照在水面上,反射着流动的闪烁的光斑。河边的风柔和而潮润,摇着河岸开白花的小草,掀着老人头上的旧草帽,抚摸着旧草帽下那张皱折的疲惫的脸。近处的树梢,在风里发出飒飒的声响,有如女人的裙裾的窸窣,在他的心里唤起了一种似甜而又似难受的感觉,他的面颊忽地起了一阵些微的痉挛,一丝眼泪使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七、乌 龙 镇
夜来了,牛哥的船就泊在乌龙镇的渡口。这里已停靠了好些船只。这里离临河镇有三四十公里远,他接了一笔货单,要在这里替一个业主运送一批货物去长沙。岸上有好些小店,如客栈、饭铺、茶棚、瓜果摊儿等,很热闹。各家的船上,这会都吊起铁锅烧青柴,水上人家的夜饭都做得晏,这里那里的炊烟就像下了一层雾。
牛哥己把饭做好,一班弟兄们便在船头或蹲或站,一边扒饭,一边说笑。他们在水上讨生活,虽说艰苦,但他们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牛哥,什么时候娶个嫂子回来,哪能老要你自己动手做饭呢?”和尚一边扒饭,一边笑道。
“你是吃馋了嘴,嫌我手艺不好啵?”牛哥也笑道。
“哪能呢,不过由嫂人做,肯定比你做的好吃。要不,这世间怎么会有男人和女人,而男人就一定要娶女人呢?”
“你是自己想女人了吧,嗬嗬!”
众人就都笑。
正说笑间,两个公安模样的人走上船来。两个公安都很年轻,却板着一张很严肃的脸问:“这里谁是李伏牛?”
“我就是。有什么事吗?”牛哥站起身来,眼睛就看着他俩。
“你们怎么不来派出所登记?”
“没听说要登记的呀!”
一个瘦高个的公安皱了皱眉说:“这就赶快去登记,先交三百元罚款。”
“罚款?干什么要罚我们的款?”牛哥忍不住喊叫起来。
瘦高个冷冷的说:“这里不能停靠,懂吗?”
“那他们为什么就能停靠呢?”牛哥用手指了指其它的船只。
“谁叫你们不去事先登记,这怪得了谁吗?”瘦高个仍是一副冷冷的口气。
和尚忍不住嚷道:“你们出告示了吗?不出告示我们怎么能知道?”
“怎么,你们想聚众闹事?”瘦高个板着脸,显得很威严。
牛哥忙用手势止住和尚别再嚷叫。和尚一张脸就涨得血红,使劲咬着下嘴唇,咬得整张脸都变歪了。
瘦高个说:“跟我去派出所一趟。”
牛哥便跟着去了。
派出所就在镇政府里面。牛哥跟着他俩走进一间冰冷的办公室,一张高大的黑漆办公桌就摆在房间正中,墙壁粉刷得雪白,一拉电灯,房子便显得亮堂,整齐清洁。
瘦高个在桌前坐下后问:“叫什么名字?”
“李伏牛。”
“从哪里来?”
“临河镇。”
“到哪里去?”
“长沙。”
“唔,先把罚款交上吧。”
他如数交上罚款。瘦高个却把钱往抽屉里一塞,对他说:“我们这里不能随便停靠,现在正要加强治安管理,外来船只都得进行检查、登记。”
他提醒瘦高个道:“你还没有给我收据。”
“什么收据,告诉你,你这罚款还是最轻的。”瘦高个不屑地一撇嘴,眉毛弯成弓形,话一出口便显得有些嘲弄。
“不给收据,这不成了明抢强夺吗?”牛哥有些恼怒,黧黑的面庞就憋得通红。
“你说谁明抢强夺了?”
“我就说你!”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瘦高个居然挺凶地一拍桌子。
“不就是派出所吗?派出所就能不讲理了?”
“好哇,居然敢到派出所放刁来了!”瘦高个一招手叫进来两个民警,对他们吩咐道:“带到拘留室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两个武高武大的民警立时上来揪住他,把他推进了一间小屋,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像挨了一锤似的,胸口里涌上一股酸涩的味儿,顶得他一阵阵难受。
他觉得这事太突然,也太令人费解。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被人家拘留了呢?这条河上他已跑了多年,怎么今天就成了违法的了呢?他脑子里一时杂乱无章,他打量了一下房子,房子很窄很小,只有一扇不大却很高的窗口,便索性坐下来,极力想让自己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究意是哪里出了问题。有昏黄的路灯从窗口透了进来,屋子里也就显得昏黄昏黄的。他忽然想到可以从窗口爬出去,心里就又忿忿起来:凭什么要把我拘留起来呢?于是,他便用手去推窗子,窗门却是开着的,是有意让他从这里出去的。显然是有人故意为难他,那么这人是谁呢?自己在这里得罪过什么人吗?他来不及细想,便纵身一跃,跳上窗台,再一跃,便跳下地来了。这是一条背街的小巷子,他沿着巷子不一会便来到了渡口。
一班弟兄们还在船上等他。
和尚问:“牛哥,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他说,“今晚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开船,离开这个鬼地方。”
正说着,一辆货车朝这儿驶来,车灯照得人睁不开眼,众人又一怔,不明白又会有什么事发生。
车上下来七八个人,走在头里的是货主,一个胖圆脸的中年人,他对牛哥说:“对不起,我们的货不走了。”
“为什么?”牛哥睁大两眼问。
“镇上交待的,不能用你们的船。”
和尚一听就火了:“我们又没违法,做什么就不能用?”
胖圆脸苦笑一下道:“我也不清楚,反正镇上是这样交待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牛哥猛地吸了口凉气,一阵颤栗,凉风飕飕。他一挥手道:“好吧,你们卸货就是。”
于是,那七八个人便奔去船上,七手八脚地把货全卸了下来。
和尚说:“牛哥,今天这事我总觉得蹊晓。”
牛哥说:“明天我们去镇上打探一下,看究意是哪个在从中使坏。”
第二天一早,牛哥便领着几个弟兄去了镇上。镇上的早市是很热闹的,庄稼人都要赶个早,卖柴、卖菜、卖鸡、鸭、鱼的挑子、筐筐篓篓,拥拥挤挤,房檐底下人声鼎沸,裹白帕子、蓝帕子的脑袋在这街筒子里,四处攒动着。若是平日,他们定会要逛逛早市,可是今日,他们却没有了这份兴致,几个人进了一家叫“悦来”的茶楼,要了一壶茶两盘包点遂坐了下来。
牛哥向老板打听道:“老板,问你个事,你们镇长是谁呀?”
“姓刘。怎么,到了这里你们会不知道刘镇长?”老板道。
“这刘镇长为人还好吗?”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们小老百姓是很难看到他的。不过,还晏点他老婆会来。”
“他老婆?”
“是啊,姓龙,听说是临河镇龙镇长的妹子。”
“她什么时候来?”
“要十点来钟。她起来得晏,又不做早饭,便一个人来这里吃早点。”
“真是临问镇那姓龙的妹子?”
“是啊,一个大活人,哪还假得了!怎么,你们要找她?”
“不是,不是,随便问问。”牛哥忙笑道。
老板便转身去忙他自己的活。
和尚说:“牛哥,不用打探了,准是那姓龙的家伙搞的鬼。”
“唔——”牛哥心里像压着个秤砣,沉甸甸的。忽然,他站起身说:“不好,我们赶快走!”
“怎么了?”和尚问。
“我们赶紧到临河镇去,彩云肯定遇到了麻烦。”
“不会吧。”和尚安慰他道,不过,心里就也有好些不安。
于是,众人便赶紧起身离了茶楼。
牛哥匆匆地走着,一撮头发粗野地冲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