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长沙小街小巷,不经意间,发现人丛中有位身着戏服、化着浓妆姑娘。难道这附近有戏院?我跟随她来到一家门口没有挂戏院招牌的房子,穿过长长的走廊,见到大厅的舞台上正在唱戏。我欲进去,旁顾左右,没人验票的看门人。怯怯生生地走进了戏院,我找个位子坐下来。回想起来,我可能有二十年没有走进剧场了。
从舞台上方挂的横幅可以看出这是南县青年花鼓戏剧团,正在演出传统剧目《费姐》。舞台上方悬挂着电子屏,它正反两面同时显示唱词,既让观众看得明白,也可以给演员提词。舞台右边狭小的侧台权当乐池,敲扬琴的长发男子还兼鸣金。二胡的共鸣器加上了电子扩音设备。鼓手敲击“点子”掌控着全场的节奏。吹唢呐的演奏员坐在观众席一排的最右边。他时而鼓着腮帮子吹奏,时而停下来。我悄声与他交谈,了解剧团的情况。
这是一家自由组合的剧团,由一位女团长当家,大家称她“老板”。剧团的道具、灯光、音响、服装都是老板的私有财产。老板是剧团召集人,演员的去留老板说了算。每场演出的收入,除去开支后平均分配,老板要分两份,理由是她出了所有演出行头。剧团可以演出一百多部传统戏。这个戏院是他们在长沙的一个据点。剧团还在湘中、湘北地区巡回演出。
台上的演员很认真,如果观众不满意,他们随时可能由别人替代。演员的唱功一般,不如专业剧团的演员的水平,这可能是缺乏专业训练的原故。
进场不收门票,剧团的收入从何来呢?演旦角的女演员出场时,观众纷纷走向前台,将一张张钞票递给她。女演员会暂时停止表演,接过钞票,不断地弯腰点头,麦克风传出阵阵致谢声。
在我心中,演员是表演艺术家。观众直接到台前递钱给演员,像是一个恩赐,这场景给我很大的刺激,损伤了我心中的艺术家的形象。一位老奶奶,迈着颤巍巍的步履走到前台,递上一张大额钞票时,我的心中顿生一分感动。她是真正的花鼓戏知音。
我回头看了看观众席,全是中老年人。观众穿着随意,一双拖鞋,翘着二郎腿,叼着香烟,嚼着槟榔。化着妆的女演员不停地穿梭在观众席间,为观众的倒茶续水。仅有的一位少儿观众依偎在奶奶怀中酣然入睡。
散戏时,演员谢幕后走下舞台,来到观众中间。演员与观众的零距离接触,他们笑容可掬地与观众又是握手,又是问好,一直送观众到戏院门口。
戏剧来自于民间,根植于民间。花鼓戏的曲调,湘中、湘北地区老百姓耳熟能详,劳动之余,哼唱一段,心境畅快无比。戏院是观众交流的场所,戏剧是观众情感的寄托,跌宕的剧中情节深深地吸引着观众,他们从中体验着人性的真善美。老百姓对传统戏剧喜闻乐见,只要有演出,他们走进戏院,有滋有味地观看。由此形成一个庞大的观众群体,构成一种社会的需求,这正是传统戏剧生存的土壤。
不能回避一个现实:戏院只剩下中老年观众。在电视、网络时代,青少年对戏剧艺术提不起兴趣,学校没有开设戏剧欣赏课程,他们逐渐生成了隔膜。时值暑假,长沙这个戏院没有一个主动来看戏的学生观众。当这批中老年观众逝去,传统艺术将失去看得懂、品出味的观众。白发的观众群体,戏剧色彩显得苍凉。社会需求的逐渐消失,戏剧的发展空间变得越来越狭窄,其命运就可想而知了。敢问路在何方!
当我第四次来到这个戏剧时,大门紧闭。艺术家总是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他们的足迹浪迹天涯……
横幅是南县青年花鼓戏剧团
敲扬琴的长发男子还兼鸣金
二胡的共鸣器加上了电子扩音设备
鼓手敲击“点子”掌控着全场的节奏
吹唢呐的演奏员鼓着腮帮子吹奏
女老板
观众走向前台,一张张钞票递给她
观众
化着妆的女演员为观众的倒茶续水
仅有的一位少儿观众依偎在奶奶怀中酣然入睡
谢幕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