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长沙人一般喊蛐蛐,玩蟋蟀当然是指斗蛐蛐了。
儿时有一个从双峰转过来的同学最喜欢斗蛐蛐,他们当地土话捉和抓都是掐,从他口里出来捉蛐蛐变成哒掐蛐蛐,每回一有空就在我家门外喊:掐蛐蛐克不罗!我们专门笑他:蛐蛐哈会被你掐死克咧!他不好意思笑笑,可一直改不过来,照样还是掐他的蛐蛐。
斗蛐蛐是我们儿时亲睐的游戏之一。那时街上有装蛐蛐的瓦罐买,分斗架和养息的两种。我们冒得那个条件,就寻些旧钵子、烂霸缸,里面铺一层黄泥巴,捡一个打了纽扣眼的蚌壳做窝,然后把蛐蛐放进去,再寻一块砖头磕哒,斗架和养息都在一起,尽最简单的来。
蛐蛐种类繁多,分斗架的和不斗架的两大类。不斗架的如雷公嘴(又称棺材头)、油蛉蛉、灶蛐蛐。斗架的品种就多了,上品的有红脑壳、玉灵头、青头、勒志、地钻子、天钻子、、水钳、乌钳等。
那年头床脚下总摆着一排蛐蛐霸缸,按斗架的胜负、品质的优劣分别标为头霸王、二霸王、三霸王、以此类推。品种好的一般娇气些,斗架后养息的时间也就长些。斗架也是蛮有“规矩”的,双方约一个地方,各人祭出自己的秘密法宝,头霸王对头霸王,二霸王对二霸王,作对厮杀,就如齐公赛马一般,三打二胜或五打三胜,首先议好,拼完为止。
斗蛐蛐的场面也十分可观,常常是黑压压的五六颗脑袋聚在一起观战。两边的主人拿开架势,嘴里都横叼一根逗蛐蛐的霸王草,各人先将参赛的“选手”捂在手中摇两摇,然后“打球子”,也就是用左手捶着右手腕,将“选手”一上一下的往空中抛,把“选手”们撞晕激怒,再同时放入缸中,这时但见双方钳卡钳,足抵地,绞成一团,滚在一起,一霎时腥风血雨,黑白翻飞,好一番厮杀!这时小伙伴们就齐齐喝彩,拍手叫好。
当然终有斗败的一方,败者往往一个虚晃,落荒而逃,甚至被咬断大腿。得胜者也不穷追,一般是兴奋得一个劲地原地转圈,瞿瞿瞿地振翅长鸣显威。胜败两方一般都要将息几天,好好调养,蓄精养锐,以利再战,说不定下回还有翻盘的可能。
也有相克的情形出现。如有一只红脑壳,头大身硕,双翅透亮,威风懔懔,所向披靡,打遍天下无敌手,惟独怯火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地钻子。尽管威风八面,只要放进地钻子,往它腰下一钻,即刻噤若寒蝉,乖乖的只有俯首贴耳的份。
那时斗蛐蛐虽同样胜负观念极强,却不象其他一些游戏项目,不含赌博性质,赢家在同伴的簇拥下扬扬得意,输家则遗憾地收起行头,悻悻然拍屁股走路。
由于不断的优胜劣汰,每隔一段时间去市郊捉蛐蛐是我们这些小发烧友们的例行私事。白露前后是蛐蛐的发情期,叫声也不同,我们喊“磕子”。这时的蛐蛐特别勇猛好斗,而且磕起子来全然不顾周围动静,是捉蛐蛐的最佳时机。
我们常去捉蛐蛐的地方是三医院前面的流水沟、白沙井后面坡上的坟堆及政干校围墙下面一线。这中间数三医院前面流水沟两侧的蛐蛐品质最好,鸣声低沉沙哑,个头青亮。遇到“磕子”声音特别的,我们立即兴奋莫名,大多不顾脏和险循声而去。有次只顾埋头探寻,猛地流水沟上方窗子里泼下一马桶粪水,淋了一脸一身,弄得叫苦连天,好不晦气。
捉蛐蛐也有讲究,发现洞口后,先用霸王草做成的探须慢慢的把它逗出来,然后伺机很敏捷地用手罩住,再灌入预先准备好的纸筒,折住封好。切记不能伤头掉尾,也就是尽量的不伤它的触须和尾巴,这样日后才能展示它的威风。
好斗的是雄性蛐蛐,有两尾,我们喊“二二”,雌性的多了一根输卵管,我们喊“三三”,如果扳开蛐蛐窝里面有“三三”,我们一般是不会去捉“二二”的,毕竟它们夫妻一场,何必拆散它们呢。
个头大就数侯家塘的蛐蛐。那时侯家塘还真有一口很大的塘,塘周围蛐蛐叫声此起彼伏,热闹异常,而且个头又黑又大。有回那位从双峰转来的同学说他在侯家塘掐了一只好大的蛐蛐,足有寸多长,乌黑的。我们都好奇,于是去见识见识。揭开一看,原来是一只硕大的油蛉蛉在里面两头窜,搞得我们一个个哭笑不得。
记得那年要中考了,因为正贯彻所谓阶级路线,象我家的情况,早料到自己没有升学的份,因此也无心复习,和同学h一起常常在政干校围墙下捉蛐蛐。
同学h家的情况说来可笑,他从小丧父,母亲家是贫农,从乡里嫁到长沙的,因此他随母亲的贫农成份,在班上特别显目,虽然成绩二套子,还是选他当了生活干事。不成想突然又查出他母亲改嫁了一个资本家成分的,他的地位因此一落千丈,生活干事立马撤消,人也消沉下来,沦为经常旷课的小混混。
虽然同样旷课捉蛐蛐,私下塘游泳,我的考试成绩竟然比预想的好得多,不由钩起一丝丝侥幸,以为会有奇迹出现,然而结果还是和他一样大失所望。他后来进了小厂当学徒,我卷起铺盖下了农村。
斗蛐蛐是我孩提时代的美妙回忆,是永远不会忘怀的。现在的长沙,好象已没有人斗蛐蛐了。虽有玩物丧志之嫌,但毕竟也是一种文化。听说目前津鲁闽浙仍有人斗蛐蛐,且十分火暴,但已沦为赤裸裸的赌搏。
好想好想孩提时代的斗蛐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