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摇着头道：“没……没有……”
接着，徐主任又问了几个人。问完之后，他突然严肃起来，说：“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
“绝对没假。”……
大家七嘴八舌，没人承认说了假话。
韩云琪也夹在里面说了句：“没骗你。”心里却不是滋味。她发觉徐主任在注视她，这注视使她感到难堪，她觉得那一对火似的眼光在烧灼着她的脸，她经受不住，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毕妮伸过手来，悄悄地握住她的手。
“好吧，没事了，回教室去吧！”徐主任把手一挥，站了起来。
韩云琪像被获释的囚犯似的，第一个冲出了门外。出门时，她忽然回过头来，很想说：“不，全都是假话。老师，我们错了，不该不诚实……”当看到老班那张严肃的面孔时，便又把冲到口里的话用力咽了回去。
毕妮靠近她说：“以前，听人说过‘中国人活得很累’的话，我年纪小，听不明白，今天，我可是真正感到有些累了。”
“我也是，”韩云琪说，“再坐一会，我都会晕了。”
“好了，不去想了，”毕妮说，“该高兴我们还得高兴。”
两人就都笑了，妩媚的脸庞顿然显得阳光起来。
二十五、第十节自习课
第十节课的上课铃声急骤地响起来了。
按学校规定，第十节课是自习课，今天又改了，董老师说要补语文。董老师走进教室，他今天穿了一件土黄色西装，颜色不正，像糊上了一层较厚的泥浆。
毕妮喊起立，先是懒散的起来三四个，又起来半数，最后全部起来，耷拉着头，像霜打过的茄子。
“精神点儿！别一个个像老头子老太太。”董老师严厉地冲大家喊。
腰板似乎挺直了一点，董老师较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坐下。
韩云琪瞧着董老师，心想，检查的领导刚走，怎么还要给我们加压呀？不过，加压与减负这是学校的事，老师给学生上课，这是天经地义的，从来都是这个老师上完课又换上另一个老师上别的课，好像和减负淡不上任何关系。老师看重的是能考上多少学生。试想，你如果考不上学校，你自己能不急吗？能埋怨老师吗？
不过，过去他们还是很喜欢语文的。以前在初中，语文还带来一点趣味性，所谓趣味性，也就是他们边听李白、杜甫边和同桌交换互画的卡通漫画和谈论红影星奥黛丽·赫本，古今中外，就被他们用这种奇特的方法溶合到一块。
记得在初二时，给他们上语文课的是一位年纪较大的女教师，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同学们便在下面画着周杰伦、孙燕姿、老狼等人的卡通画，有一个女生还把周杰伦的名字写到练习本上，竟忘了写自己的名字。一次发作业老师问：“哪位是周杰伦同学？”全班安静。过了一会儿，该女生想起了什么，忙站起来说：“我的作业我的作业……”老师疑惑地睁大了眼，还把厚厚的眼镜片擦了又擦：“咦！这明明是个男生的名字嘛！”……
然而，现在不行了，因为到了高二，似乎什么东西都讲究个理性，大家的思维不由得向理性这方面进化，理性也使他们告别了漫画书和亲爱的奥黛丽·赫本。
看来，理性在现在似乎也有点行不通了，因为现在是第十节课。
董老师走下讲台，走到同学们中间诚心诚意地循循诱导道：“同学们，不是我要给你们加班加点，而是形势逼人，刻不容缓嘛！谁都知道现在高考已改为‘3+x’，‘
江浩头抬了一下，便又摇了摇头。
教室里气氛很好，很安静。
傍晚的阳光从窗口斜斜地投射进来，红色的光斑在墙壁上、课桌上，扑闪跳动。窗外秋风一阵紧似一阵了，落叶灌木抖落身上泛黄的旧装，细长的枝杈扭动着，在风中翩翩起舞。
教室后面右方一个角落，有一位“同志”很“壮烈地”趴下了，很安祥，嘴角微微上翘。不知怎么，韩云琪想到了电影中的刘胡兰，她想，那位“同志”应呼喊着什么万岁才趴下的。
董老师很快发现了这一令人微微尴尬的局面，他的脸色似乎有些难堪，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的手指捏了两下粉笔，有白色的粉笔灰掉了下来。
窗外那轮太阳快落下去了，天空变成一片明亮的淡青色。余辉从窗口的玻璃射入，落在黑板上，成了教室中惟一一个亮点。在韩云琪看来，睡虫这个东西有时比洪水猛兽还要厉害。它从一堆书中探出个头来了，便开始啃噬它所能啃噬的一切，直至整个世界。
又有四位“同志”趴下了。
董老师的脸可以说变得很难堪了，他拿起教案，走到一位趴下的“同志”旁边，提高了讲课的声音，但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要打下去，但出乎意料，他的手又迅速缩回。
睡虫风暴似乎也开始席卷韩云琪，她的头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都给我站起来！上课睡觉，不像话！”
一声惊雷，全班同学都悚然一震，也震醒了她。她见董老师涨红着脸，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熟悉。
“现在大家看二十八面四小题！”董老师开始平静下来。
她使劲揉揉眼睛，但眼前黑黑的，像有许许多多的小太阳。她拼命瞪大了双眼，隔着模糊的镜片，她怎么也没有把老师、同学以及周围的一切都瞧清楚。
二十六、她忽然发现他和自己都已不再是小孩
紧张的毕业考试总算是顺利结束，大家便都长吁了一口气，像卸下一副重担似的感到轻了许多。今天又是星期六，一早，韩云琪便背着画夹到野外去写生。她从小就喜爱画画，上小学时还获得过市里的“小星星”奖，自上高中来，就忙得没时间摸过一次画板。今天，她居然想着从壁橱里把画夹取了出来。
在城里住惯了，一到郊外便会觉得到了另一个世界。她看到白蒙蒙的雾气，轻柔如纱。红霞，云彩，坎烟，袅袅地浮在晴空。小河水清澈得一眼望到底儿，刚抽穗的晚秋作物清清楚楚地倒映在水里。还有，那么润润的湿湿的泥土气味，不住地扑过来，钻进她的鼻子，令她心里酥痒痒地觉得舒坦。
她正走着，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一辆自行车拦在她前面，她一抬头，见杜飘伟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他也背着一个画夹，看来两人的目的一样。
“怎么这么巧？”韩云琪朝他笑道。
“这就叫‘心灵感应’呗，上车吧。”他拍了拍车子后座。他脸皮真厚，说起这样的话也不脸红。
韩云琪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上了车子。
两人来到一个小山坡上，韩云琪在一个远离杜飘伟的地方坐了下来。杜飘伟看着她的侧影笑了笑，也不理会，自顾自地画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云琪正画着远处的那座山村。那村子不大，藏匿在大山脚下那一片翠竹林里，露出一片白墙青瓦。村前有几丛美人蕉，花开得正艳，如喷火蒸霞一般，她总觉得带的颜料不够，无法涂抹出那村子的美丽。忽然，她觉得背后有些异样，回过头去，只见杜飘伟正望着她画的那幅画，脸上挂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你在笑话我？”她有点窘。
“哪能呢，你画得真不错，我都要自叹不如了。你怎么也爱上画画了？”
“也许是受了我爸爸的影响吧。他是个美术爱好者，他的画真好，要是有个好的条件，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好画家的。”她望着远处，童年时的欢乐时光又浮现在眼前，爸爸常常带着她一起出去画画，在林子里，在山野上，她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跟在爸爸的旁边，看他画，有时自己也拿着纸用笔涂抹着。可是回到家，妈妈就抱怨爸爸不务正业，家里就展开了无休无止的争吵……
“喂，看看你画的是什么？”她一下子又恢复了那俏皮的样子，站起来抢过他手中的画夹。
杜飘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韩云琪阴晴不定的脸。没想到她开朗活泼的性格的另一面，却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世界。她脸上瞬息间的变化让他感到吃惊，她装得很好，总是不让人看透她，她在努力表现快乐。
“哇，你这是画的什么呀？”她叫了起来，画上，一个短头发女孩坐在地上，注视着远方，隐隐可以看出是韩云琪。
“不像吗？”杜飘伟笑了。
“送给我？”她没有回答，反问道。
“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谁喜欢？你别太得意了。”
杜飘伟没理她的强嘴，征询地问：“小琪子，我们合办一个画展，怎么样？”
“行啊！”她高兴地一拍手，突然又问：“就我们两个？”
“不可以吗？我早就想搞个画展，主要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自己，同时也可以听听同学们的意见、评论。我们把平时的画拣出一些，再修改一下，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好吧，我们现在就回去准备准备。”
杜飘伟从箱子里拿出一摞画来，一幅湘西山水风景画映入眼帘，那爬满青藤的农家小院，郁郁葱葱的松杉竹林仿佛又把他带入到处是鸟语花香的大山沟里。爸爸妈妈曾在湘西那边工作，他也就生在那长在那，山区的一切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熟悉亲切。虽然那时候生活很清苦，但大山沟里特有的风光让他好像置身于一个充满梦幻色彩的童话世界里。他从小就对这一切都感兴趣。夕阳下跟爸爸出去画画，月光下跟妈妈拉小提琴，清晨又和小姨一起出去找露珠，在那里，他们一家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总能找到一份乐趣。
大山沟里永远充满着春天的气息，如同一个巨大的美丽的花园，满眼里是一片迷离的绿，家家农舍周围长满了果树，远远就能闻到醉人的浓香。早晨，浓浓的雾笼罩着整个山寨，像乳汁一样。当那美妙得无与伦比的朝阳升起时，千万点金色的阳光从浓密的叶隙中间洒下来，洒在脸上、身上，日子在暖薰薰的阳光下快快乐乐地过去。
在那儿，最令人兴奋与激动的就是和村里人一起过端午节。每当这个时候，村里的男男女女都穿戴得全身崭新，大家都赶往镇上去，去观看每年一次的龙舟赛，村里的后生每年都能感到高昂的鼓点和亢奋的呐喊在心中激起的那一份无法言传的热情与惬意，山里人的粗犷豪爽毫不做作的欢笑时时在他的耳边响起。
自从前年爸爸妈妈调到这座城市来，他已有两年没有去那边山里了，真想那儿！这天，他又想着，忽然叹了口气，一抬头看到茶几上方墙上挂着的那个黄色的书包，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惆怅和伤感。这是哥哥留下的。那年，山里又发端阳水，好大的山洪啊！村子一下子被水包围了，虽然有好些人跑出来了，但仍有一些老人小孩被围困在村里，哥哥在镇上中学念书，这天放学回家正碰上这场大水，他书包也顾不得放下，便跳进水里去救人。他已背出了两个小孩，当他背一位老奶奶时，水已涨齐胸口了。他背着老奶奶一步三晃地挨近一处高土坎时，他已没力气往上爬了。他拼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把老奶奶送上高土坎，这时一个大浪打来，哥哥便被浪涛卷走了，村里人只在水面上拾到他的这个书包。
这种悲壮的故事他常在电视中、小说中看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也会成为故事的主人公。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幅画面：一枝美丽清纯的山茶花在晨光中绽开着，后面，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赶快把它画下来，对，就叫《生命之花》。
他坐下来，摊开画夹，聚精会神地挥动画笔，脸上显出一种平日少有的庄严肃穆。
韩云琪惊讶地看着他，她忽然发现他和自己都已不再是小孩，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许多。
二十七、韩云琪与杜飘伟的画展
吃过晚饭，还有1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走廊上，江浩和几个男生在狂侃NBA。
“火箭成了第五了，铁定是第五了，国王好垃哦（垃圾的意思）。”江浩不屑地说。
“滚，国王输太阳是因为佩贾没有上哦，毕比第三节也下了！国王队是最好的。”狂迷国王和佩贾的卫宣当然要反对。
“去死吧，国王还不是怕当第五碰小牛，一个胆小鬼，超音速就比小牛差很多嘛！最讨厌毕比了。”江浩看不惯国王与火箭争第六。第六人人都要要，倒是第五都不想要。
“太阳本来就比国王好啊，连韦伯都走了，国王实在太垃了，”另一个男生存心要气一气卫宣，“卫宣，你那佩贾对太阳的理查德森哦，你说是老的三分王好呢，还是新的三分王好啊？”
“喂，江浩，什么国王、太阳，乱七八糟的争什么争哦，走，大家都帮琪子儿去。”毕妮在楼下喊道。
“帮琪子做什么？琪子受欺负了要打架吗？”江浩探头一瞧，毕妮、施颖岚、方雪琦几个女生都在楼下，便说：“怎么了，也还有你们女生做不了的事吗？”
“你别老是打架打架，狗改不了吃屎，”毕妮说，“是琪子儿要办画展，你不能来帮忙吗？”
“画展？琪子儿好好的怎么又想出个新主意了？”
“唉呀，罗嗦什么，快下来呀！”
“要那么急吗？”
“是学校定的，星期四一早要开展。”
卫宣已转身蹬蹬蹬地下楼了。
“哎，等等！”江浩也忙跟着下了楼。
韩云琪和杜飘伟正在学校那长长的宣传廊前忙着，还隔老远，江浩便冲着韩云琪喊：“喂，琪子儿，你可得要请客哦！”
毕妮瞧他一眼道：“就你嘴馋，琪子请客还能扔下你吗？”
“呵呵，这还差不多。琪子儿，说吧，安排我们做什么？”江浩说罢便呵呵地笑着跑了过去。
几个人忙了大半宿，才把这次画展布妥，主题为“寻找自身的价值”。
第二天一早，杜飘伟和韩云琪便站在教室门前的走廊上，远远地望着这边。
宣传廊里挤满了同学。
毕妮正看着韩云琪的《小村》，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声的谈话声：“我当是什么呢，就这水平，也搞画展？啧啧！”
“就是，尽喜欢出风头。”
毕妮转头一看，原来是吴小珏和周萍，全班女同学中，就她俩人最爱挑人家的毛病。毕妮狠狠地瞪着她俩说：“哼，吃不到葡萄偏说葡萄酸。”
“你说谁？”吴小珏也瞪着她。
“你以为是谁就是谁了。”
“算了，妮子，这样的人懒得去理，自己没水平还好意思说别人。”施颖岚拉着毕妮的手。
方雪琦也撇撇嘴道：“嫉妒嘛，哎，电视里常说害什么病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