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韩云琪说：“蛋白质，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把手中的臭豆腐塞给他，扭身便跑了。还没等江浩叫住她，一个佩戴红袖章的城管队员叫住他说：“你怎么随地乱扔纸屑？”
他低头一瞧，地上有一团韩云琪扔下的餐巾纸，忙说：“这不……不是我……”
远处的韩云琪，正对他诡笑。他气不打一处来，正想上前揍她一顿，可那“红袖章师傅”拉住他一脸严肃地说：“你这孩子不好，做错了事还不承认，罚款20元。”
他只得掏出钱包里仅剩的5元钱，涨红着脸说：“叔叔，您看这……”
可这位叔叔仍是一脸严肃：“没钱是吧，给我扫一个上午的地，把这条街搞干净为止。”
他心里一迭声地叫苦：“天啊，我上辈子倒了什么霉，欠她什么了，还要罚扫大街！”
二十二、月休日的早上
早上六点，天才蒙蒙亮。屋外，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融在一起。有风吹过，所有的树叶子哗哗响，像河水在唱歌。
今天是同学们的月休日。同学们自打上了高二就没有了双休日，学校每月只给学生放一天假，学生们称之为“月休”。他们这所学校是所重点中学，也许是学校之间激烈的竞争，也许是重点学校为保住升学的领先地位，便不断地给学生们加时加量，早上两节课自习，上午4节课，下午4节课，晚上还得上3节课自习，一天13个小时的学习，弄得每个人头都大了几寸。许是习惯吧，毕妮不到六点就醒了，本还想赖在床上再睡一会，忽然记起了老师布置的任务。星期一市教育局要来学校检查减负和素质教育，老班规定同学们都要背《教学大纲》和《中学生守则》之类的东西，还要检查笔记本，每个同学每天都得写好政治笔记。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有一缕薄薄的纤云飞着，天空的蓝色，带着一道很淡很淡的白味。深秋的天空一向如此，宁静而暧昧。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梳洗完便一个人去了前面阳台。
她不明白老班为什么要让大家背《教学大纲》，她是班长，不得不带头背。她捧着那本小册子一字一句地读着：“中小学由‘应试教育’转向全面提高国民素质的轨道，面向全体学生。全面提高学生的思想道德、文化科学、劳动技能和身体心理素质，促进学生生动活泼地发展，办出各自的特色……”
老爸在屋里喊她：“毕妮，你在念什么？怎么不读外语？”老爸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经常要与外商打交道，可苦于自己不懂外语，只得高薪请人，可是请来的人条件特苛刻，稍不如意便跳槽走人，因此，他极希望自己女儿能够将来帮他。再说，现在高考实行“3+x”考试，外语是门主要考科，因此，他常督促自己的女儿一定要学好外语。
“爸，您烦不烦啊，”毕妮嘴一撅说，“我这是学校规定要背的。”
“真是学校规定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不信，您问学校去。”
“好好，你背吧，不过，你可别丢了外语。”
“爸，老是外语外语，您就那么重要？”
“外语嘛，这个这个……大道理，你也听多了，我就不多说了，就一点，如果您想成就一番事业，捷径就是学好外语。比如说，你想当好一名管理员，那么学好了外语，这个愿望变成现实的机率就比不懂外语的机率要大得多，再比如……”
“如果学好了外语，就一定能当上厂长、总经理吗？照您的意思，每一个外国人都是优秀的管理员了？老爸，您纯粹一个崇洋媚外者。”
老爸大概没料到他女儿如此能说会道，竟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说：“好了，暂不讨论这个问题。总之，你这次毕业考试考好了，我带你去游海南，你不是从小就喜欢旅游吗？”
“真的吗？”
“老爸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好吧，我会考好的。”
“好好读吧，尤其是外语。”老爸说过就忙自己的去了。
她读着读着，思想就开了小差：光背这些条条有什么用？学校不还是在给我们加压吗？家长不还是在给我们加压吗？除了加强课堂授课外，还加强补课，补课，无休止地爬书山、钻题海，谁不身心疲惫？
她忽然就没有了读的兴趣，便踅身回到房里。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很久都没有变化了。无处不在的书、磁带、凌乱的桌椅，和角落里的电脑。她抓起那本外语书，却又很快放下。
这时，楼下有人喊：“毕妮！”是韩云琪。韩云琪不喜欢呆在家里，便上这儿找她来了。
她知道是韩云琪，高兴得忙不迭地跑下楼，把她拉进自己房里。
韩云琪一进房就问：“妮子，你在忙什么呀？”
毕妮叹口气说：“老班要背《教学大纲》，老爸要读外语，你说烦不烦啊？”
韩云琪就吱吱地笑，像一只小老鼠。
“你还笑，我是整个人都晕了，我都拼了命地幻想奇迹能像幸福的雨点突然降临。”
“什么奇迹呀？是不是不想读书？”她老爸又推门走了进来，见是韩云琪，忙转脸对她说：“云琪，你们是好朋友，你可得多帮助她啊！”
韩云琪就笑道：“我能帮上什么，是她多帮助我才对。”
“琪子儿，你又损我了。”毕妮故意冲她撅起嘴。
“云琪，我知道你学习比她好，你就多帮帮她。”老爸说着便往处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交待毕妮：“虚心点，好好跟着云琪学。”
他一走，两个好朋友便又嘻嘻哈哈地闹成了一团。
闹了一会，毕妮便又一脸苦瓜状道：“琪子儿，这次毕业考，我最感头疼的就是外语，你帮帮我吧。”
于是，韩云琪便坐下来帮她补习外语。韩云琪的外语是班里公认的一级棒，特别是朗读课文，像唱歌一样好听、自在。
早晨的阳光显得特别纯净，透过落地窗，像一层透明的蝉翼，在白色的墙壁上、红色的地板上，扑闪跳动。
二十三、毕妮家的早餐桌上
毕妮她爸今日亲自下厨，一会便做好了饭菜。
韩云琪要走，让她爸喊住：“云琪，别走，在这儿吃，尝尝我的手艺嘛！”
毕妮她妈就笑着对她说：“我家老头子平日难得下厨，今日可是特地为你做的，你要不吃，他可不高兴哦！”
韩云琪就只得坐了下来。
饭厅就一张圆桌，他们就这样围桌而坐。
一盆稀饭，一盘包点。稀饭熬得很稠酽，包点做得很好看，还捏出一些花样。
韩云琪一边吃，一边不住地抬起一双秀美的大眼睛望望毕妮她爸，又望望毕妮她妈，就又想到自己的家。以前在家里，每次吃饭，他们一家也是这样围桌而坐，一块有说有笑，她就感到自己的生命里充满着过多的幸福。后来吃饭时，却少了老爸，代替老爸的居然是继父，餐桌上就再也找不到以往的那种欢乐，她也就变得沉默寡言了。想到这里，她的脑袋就轰的一声炸了开来。
“云琪，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毕妮她爸问。
“不是。您做的太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点。”毕妮她爸说着便抓了一只包点放到她碗里。
“吁饱点，”毕妮她妈也说，“学校里力课那么忙，就得吃好吃饱，要注意营养。”
说到学校，毕妮她爸就话又多了，他说：“你们老师也真是，功课这么紧张，怎么还要求你们背《教学大纲》呢？这也要毕业考吗？”
毕妮她妈便也说：“不是说要减负吗？我要去你们学校反映反映，你们负担已够重了，怎么还要背这背那呢？”
毕妮她爸又说：“你们班主任是许老师吗？其实，只要是抓学习，我们都没意见。不过，现在有些老师听说不太注重学生的学习。”
“爸，您乱说，”毕妮一撇嘴道，“许老师对我们是抓得挺严格的。”说着，她便想起上次月考。
第一堂考的是外语，监考老师就是许老师。
外语是毕妮的弱项，这不，才做十来分钟，她就被一道大题给难住了。她如坐针毡，这道题在她近乎麻木的大脑中，居然会没有一丝印象。空气死沉沉的，打开的窗户却透不过一丝儿风。她快憋疯了，她真后悔，为什么就没有复习到这道题呢？
周围好静，只听到一片“沙沙”的答卷声。她真羡慕那些同学，他们答得竟是那么流利，看来，这次自己是输惨了。
老班坐在讲台上，闭目养神。前面的一个同学手伸向抽屉，慌张地翻着书本。
她呆呆地坐着，浑身燥热，额头上水气氤氲，像被酷夏的太阳晒了半天似的。咚咚咚！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眼睛看着老师，手便不由自主地伸向抽屉，摸到了书，找到了！恍惚看到几个字。忽然，像有一只大钳子夹了她的手指似的，心一虚，赶紧抽回了手，心差一点跳了出来。
阳光从窗口射进来无数道光柱。她呆呆地望着灼灼的阳光，脑子木木的。她仔细地想捕捉灿烂的阳光中的一缕，使劲地用鼻子去嗅，想嗅它的味儿，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但那道题仍然困扰着她。当她的手再一次摸到书本时，老班却踱着步子过来巡视。她便托起脑壳作沉思默想状，想把老班骗过去。
不满在老班脸上蔓延开来，渗进一道道皱纹里。老班看她时很严厉：“有同学搞舞弊，这很不好，希望大家诚实，考出自己真正的成绩。”
她耳朵烫得厉害。
考后，她被叫到办公室。老班看着她，眉头皱得跟线团似的：“毕妮呀，你看你，平日都挺诚实的，今日怎么做出不诚实的事来了？”
她缩了缩鼻子，突然想哭。
老班看着她又说：“做人嘛，就得诚实。古人说得好：‘马先训而后求良，人先信而后求能。’又说：‘华而不实，耻也。’讲的就是要诚实，懂了吗？”
她脸庞上就有了一种爆炸般的感觉，一下子绯红了。她使劲地点了下头。……
她想到这里，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对韩云琪说：“琪子儿，我爸我妈就爱唠叨，你可别受干扰，千万别影响了食欲啊！”
韩云琪就吱吱地笑，说：“妮子，我好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你有好老爸、好老妈，家里好温馨、好幸福。”
“你老爸老妈也不赖呀！琪子儿，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毕妮望着她，说得很真诚。
二十四、徐主任来学校检查
上午10点，离二理一班十来个同学被老班领到学校接待室。
这间接待室是学校用来专门接待上级领导的，室内的一切显然经过精心布置，中央是会议圆桌，铺着台布，显得整洁幽静，两边墙上悬挂着各种锦旗、奖牌，特别显目，显示着学校骄人的成绩和辉煌。桌上一只只茶杯里漂着数片碧绿的龙井，袅袅升起的热气缭绕在透明的光晕里。
孩子们坐在沙发椅上，显得有些拘谨。
十几双略带惊慌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位满面笑容的徐主任。
徐主任是代表市教育局来学校检查的，他旁边还有几位教育局的领导，几位领导显得很随和，慢慢地喝着茶。
韩云琪挤在同学中间，表面镇定得很，心里却直发毛。
“嗯，”徐主任依然面带笑容地说，“同学们，别紧张，我们只是代表局里来检查一下学校工作的，你们只要照实说就好了。……就从你们高二理一班问起———嗯，吴小珏。”他的视线从同学们身上转到自己手中的本子上，接着又转到同学们身上。
“是我。”吴小珏站起来应道。
徐主任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问：“你们一周有几节音乐课？”
“两节。”吴小珏说得很肯定，似乎未经过任何考虑。
哼！挺会蒙人的。韩云琪心里想，高二一周有两节音乐课，可谁都知道，他们的每节音乐课都被别的老师占去了。
“嗯，”徐主任还是笑着，一下子转过头望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惊，马上反应过来，说：“理一班的，叫韩云琪。”
“韩云琪，”他问，“你们自习课、文体课、时政课都上些什么呀？”
还不都是轮着上语、数、外、物、化么？她心里想，不过，老班吩咐过不能说。于是，她便照着老班的说了：“自习课自习，文体课开展活动，时政课读报。”
徐主任却不是傻蛋，他马上问：“文体课开展了些什么活动呢？”
该死的，老班没交待，该怎么回答？
“排练节目、演讲，还有外出调查等活动。”吴小珏替她说了，还对她笑笑。她只能苦笑一下，心里很不舒服。
徐主任又问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她不希望他又问到她，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要是有一只蚊子这时飞过来叮住徐主任的嘴，徐主任就不会再问话了。想到蚊子，便又记起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则笑话，说的是襄阳城内，一只蚊子飞来，叮在郭破虏的脸上，郭破虏惊叫一声：“爸，有刺客。”郭靖忙喊：“亢龙有悔！”一掌拍向郭破虏的脸上。郭破虏捂着被拍肿的脸：“爹，刺客跑了。”“想跑？没那么容易。”黄蓉掏出一个杀虫气雾剂，朝空中一喷，蚊子纷纷落下。黄蓉拍掌笑着嚷：“金鹿杀虫气雾剂，高效无毒，害虫的死对头，家庭的好帮手。”……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捂嘴吱吱地笑。
坐在她身边的毕妮用手推了她一下：“琪子儿，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她忙说。
这时，徐主任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她忙一缩脖子，朝毕妮吐了吐舌头。
徐主任问：“韩云琪同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