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逢春慌忙把烟踩灭后用脚盖住,可这一切都被杜贵臣看在眼里。
杜贵臣特别工于心计,他并没有当场揭穿陈逢春,而是问他不干活跑到墙角来干啥来了?
“那啥,我剪完一兜子垫片,寻思够他们干一上午了,就上这来休息一会。”陈逢春像个傻逼似的和杜贵臣装着糊涂。
杜贵臣依然不愠不怒地和陈逢春打着哈哈:“休息一会没什么,可你千万别抽烟啊。你抽一根烟没啥,要是把车间给点着了,还不加你刑啊!”
陈逢春感觉杜贵臣在给他扣帽子,可他也没好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你调过来以后,违纪七八次了吧?”杜贵臣突然阴沉着脸问陈逢春。
“嗯,得有七八次了。”
一见陈逢春面露愧色,杜贵臣开始对他步步紧逼:“你犯了七八次错误,政府没骂过你,我也只骂过你两次,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好欺负啊?”
陈逢春怯怯地看了杜贵臣一眼,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陈逢春那个*样激发了杜贵臣的勇气,他也不打算和陈逢春演戏了,伸手猛地一推陈逢春。陈逢春向后退了两步,脚下的烟头露了出来。
杜贵臣顺手捡起那大半截烟头自言自语地说:“真败家,这烟怎么抽了一半就掐灭了?”
陈逢春那张原本在农村生活时被风吹刮得透红的脸此时又重重地抹上了一层红彩,那完全是一副贼人做案当场被捉的模样。可是他没有主动地承认错误,在他看来你杜贵臣又没亲手抓到我,我就不承认。“你说这话干啥?那又不是我抽的。”陈逢春犟着嘴。
杜贵臣本来就是找陈逢春的毛病来了,一见陈逢春这种态度就更火了,他动手了,上前对陈逢春就是一通拳打脚踢。陈逢春没有刚才犟嘴时那股劲了,他只能尽量抱住头做着自我保护。
车间里的人看到这边打人了,大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热闹。人一多,杜贵臣就更来劲了,他也想借这机会给那些不听话的人看看,省得以后和他们多费口舌。
一分多钟过去了,杜贵臣依然打得起兴,陈逢春此时已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动静。我们这些看热闹的有些看不下去眼儿了,这都是什么年代了,你杜贵臣还这么打人?政府早都发话了,你组长就是一个政府的传话人,有人违纪了你只有向政府汇报的义务,没有自己处理的权利,要是打个三两巴掌也就算了,这没完没了地打,纯粹是在欺负老实人,做得太过格了。
又过了一分钟,兴许是杜贵臣累了,他结束了打人表演。他冲陈逢春丢下了一句“等一会儿再收拾你”的狠话,然后瞪了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一眼,出了车间。
杜贵臣走后,陈逢春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走到存放洗漱用具的箱子处找出了自己的毛巾擦了把脸。他的脸上没受什么伤,可手上全是被杜贵臣踢破的口子,血不断的往外冒。陈逢春用毛巾擦了两下手,见血止不住,索性不擦了。
因为陈逢春这个人总惹事,又不讲究卫生,一天到晚埋埋汰汰的,所以组里的人都不爱搭理他。大家伙儿看着他在那找出几块破布费力地包扎着手上的伤口,却没有人上前帮忙。人要是混得没有了人缘,就太失败了,也太可怜了。
晚上收工回了监舍,也不知因为什么,杜贵臣又给陈逢春两个大耳刮子。陈逢春捂着脸直横了杜贵臣,还好的是杜贵臣打完他就走了,没看到他那种眼神。
本来我想把陈逢春因为什么挨打探个究竟的,可机器猫来找我唠磕把这事就给耽误了,等我们俩唠完了,我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段时间我把空闲时间都用在了学习知识上,因为这里不比法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所以我学的东西很杂,几乎是有什么书看什么书,借到什么书学什么书。监区的管教们多次在车间和监舍里看到我闷头学习,他们不仅夸了我还和我说缺少学习用的东西尽管向他们开口。机器猫偷偷地对我说他明年四月份就释放了,监区还没有犯人教师的替补人选,他说监区教改干事潘洪明和狱政干事张靖多次向他问起我的情况,可能我在这方面有戏,他让我一定要好好改造,有一个好的表现,别把快到手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
得到了这条消息,我学习和改造的劲头就更足了,我向机器猫借了许多法律书籍,诸如《刑法》《监狱法》等。以前政府干部给我们讲课也讲法律知识,可我当时没有现在这么上心。经过认真的学习,我头脑里的法律观念得到了不断增强,我开始认真反思自己走上犯罪道路的主要原因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归咎于喝酒,归咎于小战的引诱了。我发现自己身上需要改正的缺点太多了,但是让我彻彻底底把这些缺点一下子全都找出来我现在还办不到,分不清,我只能想起一个毛病,把它写在日记本上,然后用心地去改、去纠正。我想等到我回家的时候,这些缺点肯定改得差不多了。
23日,陈逢春因为把垫片剪大了被杜贵臣抓住把柄又给一顿打,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报告政府了,可陈逢春却表现得出奇沉默,只是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他对杜贵臣已经恨之入骨了。
有句古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杜贵臣打陈逢春打顺了手,可他忘记了人家陈逢春也是因为伤害罪进来的,人家也是有三分火性的。
出事的那天是10月25日。那天早上机器猫请示监区领导把我留在了监舍,他让我帮他整理一下监区文化课那些学员的课堂笔记。机器猫说这是让我熟悉一下业务,等他走以后就是有人和我竞争,我也占据了优势,对他的好意我自然是十分的感激,我觉得他戴着的那副大眼镜也越来越漂亮了。
当然机器猫这么做也有他的小心眼儿,把我教会了他就把他应该做的那些活儿全都丢给我,然后自己溜到一边和那些值夜班的下象棋。我也不像从前那样,遇事都斤斤计较了,做起事来也不拈轻怕重了,我把每一项艰巨的任务都当作是对我的考验,当作磨刀石,这样我才能经得起推敲,我的锋刃才会愈磨愈利。
上午十点多钟,负责打扫监舍干警办公室卫生的程艺伟眉开眼笑的走进了学习室,对正在下棋的方德祥说:“哎,老乡,刚才咱们监区的陈逢春跳楼了。”
“啊!”方德祥慌乱地站了起来,棋盘和棋子被他碰掉在地上。我和机器猫也被这消息弄得心惊肉跳的,雷监区长不止一次地说今年是监狱的创建攻坚年,所以监管场所一定要实现无脱逃、无非正常死亡、无重大安全事故的“三无”,这段时间要是哪个监区出了事,给监狱的创建工作扯了后腿,那个监区的领导班子就不用别人说了,自己就得主动辞职。我真的不愿意监狱里出不正常的事,不愿意这么倒霉的事让我们监区摊上,更不愿意那么好的监区领导因此而没了工作。
我第一个冲程艺伟喊了起来:“到底是咋回事啊?”
程艺伟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着,他不回答我的问话,也许看着我们三个猴急的样子好笑吧!我真想上前抽他两个大嘴巴,可一想他能显露出这么悠闲的表情,应该是没造成什么大的后果,我的心里也就安稳了下来。
方德祥可没有我这么好的涵养,他损得起了程艺伟:“你他妈快点说得了,这事你还拿来闹啊?”
程艺伟这回不拿把了,他收起了那副嘴脸,把陈逢春跳楼的经过详细地讲给了我们。
“刚才我在楼梯那打扫卫生,看见李教导员把陈逢春从车间领了回来,他们走到三楼半缓台的时候,陈逢春就从缓台那的窗口跳了下去。”
“哦,原来陈逢春是从监舍楼跳下去的。”我原本还想车间也没有楼啊,难道陈逢春跑到隔壁五监区车间楼上去跳楼啦?
“结果咋儿样?”机器猫推了推他那副大眼镜,顺便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我和李教导员都吓坏了,心想这人要跳下去还有好哇?等我俩反应过来,趴着窗口往下一看,那陈逢春正站在地上用手划拉屁股上的土呢!监狱清扫队那帮人不是把监舍楼四周的水泥地全都刨开了吗,现在上面铺了好多土准备种花呢,陈逢春这一跳正好落在刚刚铺好的土层上,他本人倒没受什么伤,反把那地砸了个大坑。”程艺伟一边说一边用肢体做着与情节相似的动作,说完后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和方德祥、机器猫则如释重负,深吐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