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峒"寻梦"
茶峒镇距花垣县城三十公里,是一个三省相接之地。一湾清水河维系三省边民的生态平衡,又称古苗河。她发源于莽莽群山中的溶洞,汇入酉水经沅江流入洞庭。一条窄长的镇街和临河的吊脚楼联成一体,依水走势而建,蜿蜒数里,别有风情。
我乘着轻风披着薄雾来探访这古老的苗镇,寻觅沈从文小说中白描的梦幻意境。但岁月无情,已物是人非。入冬的风有些微凉,干枯的河床中水道不过十丈,但清见底碧如玉,站在码头边环目四望,青岩上的虎茸草还是那样一丛丛倚石而长。远去的大山有点朦胧,冬日的阳光像落日的余晖,淡淡的无半点温暖。但你仍有一种莫名的视觉冲击,能感觉,能体味哪种意境:仿佛苗河(当地人的俗称,现叫青河,从文书中称其为白河)恢复了昔日的雄姿,木排拥抱码头。排工们号子雄劲,越过河在岸边的青岩上飞杨;一叶偏舟沿架在岩上的藤索,往来荡漾于碧波之上;原始的花帕苗姑娘一边手牵索引自由摆渡,一边用山歌与排客逗情;妓女,烟客,土著居民,商贾和军人由三省汇聚古镇,他们往返于码头继而消失在镇上的闹市和吊脚楼中,并都能找到各自要做的营生。这一幅幅鲜活,野趣的画面似乎都向你赴面而来,不是联想而是半个世纪前边城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我在干涸的河床上徘徊,河畔的吊脚楼在河床上成排矗立。抬头仰望 显得十分高大,有逼人之势。 楼基用麻石深深扎入河床, 其上布满不知名的方孔。是抵御外人入侵的箭孔?还是地窖的通风口,不得而知。在丰水时节它全都淹没在水中,是起排水减压之用吗?也有可能成为水族寄居的洞穴。总之,你越思索越透着一种神神秘秘的东西,就象那摆在镇街上每户的苗族图腾,面目峥嵘,驱散邪气,但意在内形在外,信不信由你。
我在拥挤的镇上溜达,信息和现代化己全面包装了它。周杰伦的歌随处可闻,手机广告触目可视, 只有楼宇依旧。在那屋脊长满荒草日益残败的楼中曾发生多少故事,通过从文的笔向我们讲述。我似乎看到排客向依在楼台上的相好告别时的悲情画面,因为他们要穿过无数激流险滩而一去不返。因为边城的妓女有杜十娘一样的专情,酉水的排客有大山一样的心境。因为这里的风花雪月事超尘而脱俗,咏叹悠扬。在我心中的“边城”已成为湘西城镇的象征,大大超过茶洞镇的地域,就像不了解的人把凤凰,吉首和古镇王村都认为是边城一样,她是一个大湘西的概貌。当我在一个烟摊上休憩时,看到用金黄色地道的水烟丝招客的小女孩,就想到从文述说的发生在沅陵的关于母女两代人卖烟的情感故事。因为是茶洞这诗意般的乡土和从文小说田园诗样的风格感染和影响我的结果。就像拍电影一样,每一个场景的变换,每一件道具的出现都能述说一段故事,牵动你的情,产生跨越时空的梦幻。
我在三省交界之处寻梦,搜寻白塔,草屋、和黄狗构成的原生态梦境,寻觅路如弦,溪似弓的如诗画面,寻思翠翠,爷爷,大老,二老这些一个世纪前生活在大山中的人物。然而今是昨非,青岩为证。古镇城墙已了无痕迹,在那干涸的河滩上,唯有一堆堆黑色的墙基才能展示它昔日的雄姿。美丽多情的翠翠早已化成泥土溶入这青山碧水和如烟的岁月之中,只有刻在对岸青岩上的“拉拉渡”三个大字和岩石两边为过渡人到四川垒建的石板路供游人凭吊。拉渡的老人神似爷爷,据说是爷爷的孙辈,其实老人家已耳目不健,对沈从文是何人其虚拟的发生在茶洞的感人故事不知所云。他是当地政府搞活资源的道具,用来满足寻梦者的需要。故事是虚构的,但背景是真实的,当你直面它感受那强烈的乡土气息时,仿如梦幻,真假难分。因为你看不到爷爷拒收边民们过渡费生气的模样,听不到翠翠船前船后招呼乡人那银铃般的笑声,也闻不到黄狗口含揽绳往来奔跑的气息。但你总觉得翠翠这个人物是真实的,她是大山的女神清纯而高雅,是寻梦者梦中情人而终生思念,是湘女之灵让观光者心仪已久。翠翠的爱是朦胧的,初象的,正是这种一尘不染的爱感染了全世界不同人种,文化和信仰的人们。他们把三省连渡的奇特环境和爱神翠翠当成圣地不远万里前来朝拜。往来的过渡人三五成群,大部分是像我们这样的观光者,欢声笑语回荡在苗河上,惊动十数只泊在小舟上觅食的鱼鹰。全无“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我在青河对岸“翠翠茶楼”上休憩,同行的罗先生学生时期就精读从文著作,对“边城”特别喜爱。四十年风雨仍洗不退其对故事中人物的精神向往,在这亦真亦幻中不断询问我“翠翠如今也应该是百岁老人了,”我不能作答,相对无言。
当晚住花桓。窗外灯火点点,夜凉如水,思绪如潮,我对罗先生看似简单的问题有了一点认识,拟歪诗作答。尔后,罗先生用草书一挥而就(其系省直知名书法家}表成中堂赠我。不虚一行。
茶洞城如画,
青河碧玉流。
雾隐群山廓,
风满吊脚楼。
一渡连三省,
无桨索飘舟。
品茶说故事,
平添翠翠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