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粱的故事
“卖高粱粑粑啦”!“糯米高粱粑粑买啵”!吆喝声还没落,我就走到了卖粑粑的担子前。一块块土红色的饼子堆在箩筐里。我忙拿起一块。好精致啊,上面还压了花纹哩!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啊,久违了,红高粱!记忆深处那把油亮亮的红高粱又在我心中鲜活起来……
(一)
我曾下放在沅江县黄茅洲区一个贫穷的生产队。这里的农民在自留地围篱笆的窄窄的土垅上也点上高粱和玉米。不说收获到的果实可解决一家人好几顿吃的,那高粱秆也是宝,做成扫帚够用上一年两载的。我们也学着将高粱和玉米籽往我们的篱笆边撒下。
看到左邻右舍的菜园篱笆边齐齐整整长满了青嫩的秆秆时,我们才发现自己的篱笆边竟只有稀稀拉拉些许青苗。农民说,这是种子没埋入土,被鸡等啄食了。我才意识这“点”和“撒”是不同的,一个是规居,一个是乱来。到收获时,仅存的一株玉米结了两个空棒子(我们不知道玉米要人工授粉才会结实)。还好,高粱收了一把,合拢来直径不过十来公分,那些秆秆刚够一把扫帚的料。我把高粱捧在手里,瞧眷那金灿灿的秆,红得油光发亮的穗,心里竟莫名激动起来,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高粱,更何况还是自己种的鲜活的高粱。
据说这是糯米高粱,很好吃。那段日子我们天天是“罗卜丁、罗卜片,围着罗卜打转转”,大家迫不及待地想尝鲜,有的说要做粑粑,有的说要煮着吃,有的说蒸着吃。这把高粱打出的米磨成粉后不足二斤,而我们知青组有十个人,争来争去,最后达成一致,还是蒸米糕吃。高粱粉被分到十个碗中调上水入锅蒸熟。
当我们一人捧上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粉红色的高粱米糕时,大家一改平日那风扫残云般的吃相,没有那叭叭的嗒嘴声。一个个竟是那么斯斯文文,用筷子慢慢地挑起蒸粉,一点一点地送到嘴里,好让那软糍糍、香喷喷的感觉在口中多停留些时间。
我想,品尝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吧?
(二)
我自告奋勇要将这把高粱秆编个扫帚。
也真巧,那天我路过一农家,看到一位头上盘着“护子”(湖区老一辈农民用长长的布缠盘在头上以挡风寒)的中年农民正坐在堂屋里扎高粱扫帚。为避免麻烦,我决定“瞟学”。于是我悄悄地在门坎上坐下来,静静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堂屋的地上摆着一堆高粱秆、被染成红色的荨麻细绳、一把柴刀。
他的左手抓着已扎了一小半的扫帚,右手紧拉麻绳添加进一小束高粱秆。放下扫帚,他拿起刀将四、五根高粱秆各削掉一些,又拿起扫帚将这束秆秆扎进去。每扎进一束高粱秆,红麻绳就有规律地捆扎出扫帚的把来。就这样,高粱秆一小束一小束地往上添,红麻绳一圈一圈地编织着,扫帚底越来越宽,扫帚把越来越圆满,没多久,一把扫帚扎成了。
高粱穗挂满了红亮亮的壳,它那柔韧的细细的小枝杈组成了扫帚的底,金灿灿的高粱秆成了扫帚的把,那鲜红的麻绳在这金黄色的把上编织出漂亮的红白相间的几何图案。这哪里是扫帚,简直就是件出色的工艺品!我赞叹不巳,差点叫出声来。我喜滋滋地,悄悄离开门坎。我这位师付始终埋头干活,也不知他发现了我这位不速之客没有。
我兴冲冲地、骄傲地向伙伴们宣告:我会做扫帚了!
我急忙干起来了。随着高粱秆的加多,扫帚的把也越变越大,而扫帚底却大不起来。等把那些高粱秆全部用完,我傻眼了。我扎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呀?一个沉甸甸的有着粗笨把子的菱角棕子似的东西!
哈哈,举世无双的扫帚!巨型的菱角棕子!绝无仅有的艺术品!伙伴们的取笑我无心听,忙找着生产队长问原因。队长笑嘻嘻地告诉我,是我没参透那削高粱秆的诀窍。扎扫帚关键是扎把子,只有削薄、削好高粱秆,才能让扫帚既不掉杆把子又大小适中。
我这只泄了气的皮球不得不唉叹一声:真是看事容易做事难啊!
至于那把扫帚,除了我以外,谁也不理它。谁愿意弯着腰用两只手捧着个笨重的家伙去扫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