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章
周大兴竟一时呆在了那里,握手机的右手好半天也没有放下。他咬着嘴唇,阖着眼睛,一颗滚圆的泪水珠子从眼角里沁了出来,“叭!”一声很响地砸在了地上,砸的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震动了一下
五十一
周大兴没有听从夏丽的劝阻,第二天一早便叫上李小刚要往红莲村去。
夏丽有些担心地说:“你还是要去么?”
“要去,”他说,“看到群众有困难,我们不去帮助解决,自己一天也不会得到安宁。”
她理解他,她非常了解他的个性,也正因了他这个性,她才这般爱他,尊敬他。她 送他走出门,仍不放心的道:“去了要多加小心,别全揽在自己身上,有事就多找程林书记商量。”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他朝她挥了挥手,便和李小刚一佝腰坐进了汽车。
车子没有去乡政府,而是直接开往红莲村。到了山口,便没再往上开,而是把车子停在学校,两人遂徒步进山。
山路弯弯曲曲,望着铺满落叶的山径,他忽然联想到人生,人生之路不也是弯弯曲曲的么?他便好半天无语。一路上,不时看到一些干裂了的田土,忽然,他想到在一本书上看到一位湘籍作家韩少功写的一篇叫《布珠一日》的散文,文中,作家说,那里的人把粮食叫妈妈。大概他们把粮食视同乳汁,而乳汁源于妈妈,这是农人对土地满怀着一种儿子对母亲般的感恩。然而,现在妈妈的乳房已经干瘪了,儿子难以吸吮到那甘甜且赖以生存的乳汁,他们饱尝苦痛却又万般无奈,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么?
他便问李小刚:“小刚,你说说,如果我们机关里断了水,断了粮食,会是怎么样?”
“怎么会呢?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李小刚摇着头说。
“我是说假设。”
“那肯定会闹翻了天,领导会立刻出面追究供水部门和粮食部门的责任。”
“是啊,领导可以追究人家的责任,可是把人家弄得缺水缺粮食,老百姓又能追究谁的责任呢?”
这问题李小刚没法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大兴看着那干裂的田土,田地里发蔫的作物,止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啊,现在就是很少有人能替老百姓着想,这是一种严重的不公,也是一种严重的犯罪。不尊重农民,不依靠农民,忽视农民在乡村建设中‘以人为本’的基本价值取向,发展农业就成了一句空话。”
太阳升高了,天气变得燥热起来。山地里那些本来就死蔫蔫的作物,这会就更显得憔悴不堪。两人的脸均被太阳晒的发红,汗呢就只管钻出来,像胶水一样胶得浑身不爽快。
半坡上有一茶亭,一位面色黧黑的老头,大约五十多岁年纪,正席地而坐,在编织着竹筐竹篓,身旁放着一个盛茶的木桶。老人是在这里一边编着竹器一边卖点凉茶。
两人走进亭里,一人要了一碗凉茶。
“请问老乡贵姓?家在哪个村?有几口人?”周大兴一边喝茶一边问着老人。
“我免贵姓周,是红莲村的。家里有五口人,老伴、儿子、媳妇和一个小孙子。”老人说。
“嗬,一个幸福家庭啊!”
“什么幸福?你没听村里人唱的‘红莲没红莲,无水难作田,餐餐肯红薯,肚子胀破天。’过日子难啊!”
“怎么是这样呢?现在不是山林田土全都责任承包到户了吗,应该日子越过越好了呀!”
“本来我们还能吃上米饭的,可是何书记要修渠道搞政绩,谁的意见也不听,结果村里就没水了,水田成了旱土,我们还能去挖泥巴来填肚子吗?”
“老人家,你能详细讲一讲吗?”
老人却不再说话,他在观察眼前这两位干部模样的人,心里显然有些不踏实。
周大兴见对方不说话,也猜出了他心里的疑虑。
“我就如实告诉你吧,我是县政府的干部,特地下来调查你们村缺水的事。你放心,我们只是调查。”周大兴说。
这时,一旁的李小刚忙给老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县的周县长,你有话只管直说。
“您真是县长?”老人立时变得有些拘谨。
周大兴笑道:“县长就是替人民办事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