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樟树下的悲情 (五)
“潇潇,我们先走啦,你快点……”
“好,我就来——”望着女友们远去的身影,我想再去看看先插的葡萄藤活了没有,独自留下了。在木园中的这块绿地,我们种了不少果树。穿过桃林过去一看,糟了!好几蔸苗子被什么东西糟蹋了,篱笆破了一个大缺口。我站在那里发愣,远处传来高亢的吆牛声,一听,我就知道是他来了,今天轮到他放排牛。奇怪,这声音仿佛有某种力量,立刻驱散了我心头的寂寞。我有心要和他开个玩笑,便闪身躲到大樟树后面,顺手捡了个小泥坨,谁知,牛路较窄,有条牛挤着眼看又要撞进果园了,“哎呀!”我顾不得大叫一声,手中的泥团换个目标朝牛飞去了。
“哟,你在这里呀!”张良赶快把牛赶开了。
“你看这——”我心疼地指着那几蔸树苗说。
他放下肩上扛的茅柴,想了想说:“不要紧,我帮你砍些刺来拦好,我把牛赶到那里你照看一下。”说完,他把牛赶到樟树旁一个小小的泥潭边,把牛鞭往我手中一塞就跑了。
我靠在树下,抚弄着手中的赶牛鞭,真怪,近来我怎么老想起他?一见到他,又抑制不住心跳?人家总说“栽花不栽刺”,我们这是栽花还是栽刺呵?栽刺又有什么不好呢……
过了好一阵,,他才满头大汗的跑来了,额上还划破了一道血痕。我“唉呀”了一声,赶紧掏出手帕说:“你挂彩了!”
“不要紧。”他迟疑了一下,接过了我的白手帕,边擦边笑说:“我洗了再给你还是……园子围好了,算给我的补偿也行!”
“你还想留作记念呀?”我调侃一笑,低头又见他肩膀打露了出来:“你的衣裳也挂破了。”
“没事."他轻轻一笑,我鼓起勇气说:“把衣服脱下来吧,我帮你补补。”
他调皮地翕动着眼帘,说:“我从小就学会了补衣哩。”
也许是眼光比语言更有力吧。当我再温存地望着他时,他顺从地脱下衣服。那宽厚的胸膛,仿佛也蕴藏着一股泉流在怦怦起伏。
我接过衣服,发现口袋里还装着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本《化学》:“你蛮会抓时间嘛,在自学高中课程?”
“是呀,有空看一看,我喜欢《化学》。”
“哟,难怪对于农药化肥你比别人熟悉。”是的,我还记得队里每次熬香樟油,都少不了他。
他摇摇头:“变幻无穷的微观世界,实在是太神奇,太深奥了,要是能有机会再出去学习一下就好。”
“我呀,缺少科学细胞,更喜欢宏观的大自然!”望着被远山遮掩了半边红脸的夕阳,我动情地说:“你看,这灿烂的晚霞,美丽的山岗,戏水的牛群,就连我们这小小的果园——‘扎根园'……”
“什么?‘扎根园’?”
“是呀,我们给果园起的名字,响亮不?扎根山乡,茁壮成长,奉献青春……”
“是吗?"他眼白一闪,朝我诡秘地一笑:“到时候只怕留你们不住呵!”
此刻,我全然忘掉了遭遇的不幸,眼前是一片玫瑰色的霞光,我和张良走进霞光里,他顺手扯下一片嫩绿的樟叶含进嘴里,呜呜地鸣响了叶笛,这不是他为我们创作的那首尾曲吗。我随着欢快的旋律唱起来:“樟树啊樟树,让我们告诉你……”,林中归巢的小鸟也在为我们雀跃欢歌。
“张良,这叶子怎么能吹响呢!让我也试试?”
他抹了抹叶片递给我,嫩滑嫩滑的,在他的指点下我居然也能吹响,我一手拿着浸透他汗水的衣服,一手舞着赶牛鞭,叶片在唇边颤动,心儿在空中飞翔,山野里荡漾的都是醉人的芳香……
咦,今天,我怎么啦?回来对着镜子我又含起了叶片,看到自己绯红的脸,我竖起蛾眉戳了一下“她”的鼻子:鬼妹子!爱情真的来到了心间吗?
看完这一篇,我倒真被她那执著、热烈的感情吸引了,但早熟的葡萄会甜吗?
我又一页页翻下去了,从此后,他俩的感情步步升级了。在动荡年代也有恋人们属于自己的蜜月。日记上写着,在歉收的田野里,“我俩踩着打谷机,象骑着飞奔的骏马,恨不能向北京报忧”,在笔陡的悬崖上“我们挥动柴刀,唱着山歌向枯木朽枝宣战”,昏暗的油灯下,“解不完的方程式,补不完的文化课。”甚至连一般人都不敢进的张家小门,她也“悄悄的送去一叠叠洗好、补好的衣服,密密的针脚,是我说不完的情话”。在她的心中,的确是“任凭风吹浪打,命运把我们紧紧地连在一块了”。翻到最后的一篇,字迹比平日写得潦草许多,我急于想知道什么,屏住气看了下去。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