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一
有人向市委写检举信。
市纪委书记田青山领着一个三个人的调查组很快便来到县里,着手调查周大兴的问题。
县城里立时沸沸扬扬。
不仅机关里有人在议论,就是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也有不少人在说三道四。在临河街离“水上酒家”不十分远的一家茶楼,这会就有几个好事的茶客在没完没了地闲扯:
“知道不,市纪委要查处周县长了。”
“周大兴犯错误了,周大兴犯的是男女作风的错误。”
“不会吧,周大兴可是个正派人。”
“不会?嘻嘻!你是不是个正派人?是吧?你若是当上官,我说你不会也要变会的。”
众人就都笑,笑得有几分淫邪。
这天,市纪委书记田青山通知陈月霞去县委会个别谈话。
陈月霞忐忑不安了好一会,随即便拢了拢头发,从家里走了出来。
一出门,便有许多人朝她指指戳戳,她全身燥热起来,胸口像着了火似的辛辣,她不明白这股风是怎么刮起来的,她委屈、羞愧、怨恨,恨不得朝着大街狂喊狂吼一阵。她用手按了按胸口,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仰着脸,拼命地收回目光不去看人家的脸色,从容地往县委会走去。
她推开门,见室内几张全是陌生的面孔,迟疑了一下,便低声地问:“首长,是您找我吗?”
“你是陈月霞?”一位戴眼镜的青年干部问,桌上摊开一叠纸,显然是准备作记录的。
“嗯。”她低着头。她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忽然心里没来由地有种恐慌。
“你坐吧,”田青山很客气地朝她挥了下手,“你别怕,我们叫你来只了解点情况,你得据实回答。”
“嗯。”她坐下来,显得很拘谨。
“你觉得周县长这个人怎么样?以你们女人的眼光来谈谈你的看法吧。”田青山看着她,一脸的严肃。
“他好嘛,极肯为我们老百姓办事。不信,您可以去问问大家。他可真是个好人,外面说的那全是谣言,谣言!首长,你们可别冤枉了一个好人。”她急急地说,显得很激动。
“我们不正在调查嘛,”田青山笑了笑,“慢慢说,先喝口水吧。”
戴眼镜的年轻干部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喝着茶,努力去平静自己那颗发颤的心:“人家说我怎么样,我不在乎,可周县长是清白的。一个县长不该帮扶一个个体户吗?就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就不能帮扶吗?”她眼里涌出两泡泪水,便又连忙低下了头去。
“你有没有送给他一把紫砂壶?”田青云打断她的话问。
“给他盛茶用,这也错了吗?”
“如果是一把普通的壶,这原也没有什么,可这是一把价值五千多元的壶呀,你不觉得这数字是否太大了点呢?”
陈月霞身子不禁颤栗了一下,便低下头双眉蹙得很紧,好似要在眉毛 底下,藏起她那双黑色的眼睛。
田青山又问:“你是不是有些喜欢他?”
她闭住嘴,固执地一声不吭。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田青山提高了声音。
“我是喜欢他。”她忽然很大胆地抬起头,没有了丝毫羞怯,脸色显得很坚毅,“他的确是一位值得女人喜欢的男人,他正直、无私,而且待人热情诚挚,哪一个女人不希望能嫁上这么一个男人呢?可我不配,他是县长,我能高攀吗?他病了的时候,我去照看过的,他家属不在身边,我帮着去照看一下也不该吗?我店子开张的时候他来了,我感到惊喜,就因为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县长就不能来祝贺吗?我们是非常清白的。如果这也算是错误的话,你们处罚我吧。”两滴又大又重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她手上抓着的那只茶杯里。
室内一时很静,田青山便很仔细地打量着坐在面前的这位女人,他盯着她那双惶惑不安的眼睛,像是要看破里面所有的隐秘。好一会,这才说:“陈月霞同志,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没事了,你可以走啦。”
陈月霞忽然觉得头有些晕眩。她很快地跑出县委会,踉踉跄跄地跑到街上,脚下没留神竟绊倒了一只摆在地上的水果筐,苹果、梨子滚了一地。她居然没有发觉,居然还在往前跑。
后面追上来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一把抓住她:“你这人真是,撞翻了人家的东西就这么走了?”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疏忽,赶紧从衣袋里掏出两张拾元的票子,塞给那中年女人说:“我没关心,对不起。”
中年妇女却仍不放手:“就这么点钱,你以为是打发叫化子吗?”
她也有些火了:“不就是撞翻了一只筐子么,我替你捡起来还不行吗?”
“捡?你一个烂货,脏货,我还嫌你的手脏。”中年妇女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口里放干净点!”她涨红了脸,使力推开中年妇女的手。
立时奔过来一个黑黧黧的中年汉子,大概是这中年妇女的男人,恶狠狠地吼道:“好一个不要脸的臭婊子!”胳膊一抡,便把她推了一个趔趄。
她好不容易立住脚,回过脸瞪他:“你敢打人?”
“打了你出鬼!”又是一掌扇过来,陈月霞便给扇翻在地。
她一手捂脸,一手撑地想要站起来,没想衣领让人揪住提了起来,她抬眼一看,见是自己的男人立眉恼眼地瞪着她。
她男人在外边开车,刚回来就听说了关于陈月霞的一些污脏事,顿时气得把一张脸都扭歪了,便满街上找她,偏巧在这里撞着。
“你打吧,下死劲打死我好了。”她闭了眼睛,却倔犟地仰起脸。
“你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滚回去!”男人怪吼一声,拽着她便往前拖。
“你不用拖,我自己会走。”她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她尽管不去望人家,可四周的人都向她射来奇怪的目光,可怜、嘲笑,叽讽,一道道各种含义的目光像一条条九节钢鞭,鞭挞着她的自尊;像一枚枚七寸金针,刺入她的心灵!她止不住嘴唇发抖发颤,额上渗出了丝丝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