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天气极热。
今年的天气很怪。春上暴雨成灾,可立秋后天便没下过一场透雨了。也许是雨水都在春天里下完了吧,秋天才有了这场捏脖子大旱,田土干得要起火。
这些日子,周大兴显见得是瘦了许多,眉萼时时蹙起,好像在那一丛镰刀形的眉毛上,压着数百斤的重担一般。
他是农民家的儿子,知道庄稼对农民的重要。他出生在连云山下一户农民家庭,经受过贫困、饥饿的打击。后来父亲进城开了一家小杂货店,他也就跟着进了城。虽在城里生活过一段日子,可他的根仍在乡村,在他的身上,仍然流淌着农民的血液。他记挂着乡村,记挂着乡村的每一块土地以及每一块土地上生活着的村民。
他很忙,每天都要坚持亲自听汇报:某某乡今天又有多少田缺水,某某乡又有多少田亩龟裂……他便又给各有关单位摇电话:
“电力局吗?要全力保证农村抗旱用电,出了问题,我就找你们!”
“喂喂,供销社吗?柴油指标全下去了没有?好,好,你们再下去检查落实一下。”
“喂喂,我要金溪乡。是金溪乡吗?抽水机全出动了没有?多少?50部?好好,脚踏的、手摇的水车也要一齐上。这秋老虎是厉害,可我们是虎口夺粮啊!……”
他喊,他吼,几天下来,喉咙都嘶哑了许多。
这天,周大兴刚放下话筒,人却瘫在椅子里立不起身,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突然旋转起来,头突然一阵晕眩。
慌得李小刚忙过来扶住他:“周县长,您是不是病了?”
他摇摇头。
“要不要上医院?”
他又摇摇头说:“你替我接接电话,我就在椅子上躺一会,也许会好的。”
他实在是有些精疲力竭,便靠在椅子上闭住眼。
十六
何伟光的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喂喂,是谁呀?”
“何行长吗?我是鲁平,”话筒里传出鲁平的声音,他说,“今晚你有没有空?是不是出来我们聚聚?”
“都有些谁呀?”
“石湾的李冬平,长溪的赵好好,都是几个穷乡长,你是财神爷,不会嫌贫爱富吧?”
他便说:“你硬要这么客气,那好吧,我在家里等你。”
他在家里等了一会儿,鲁平开着车来了,一下车老远就伸出手来:“嘿嘿,何行长,赏光赏光!”
上了车,鲁平问:“去哪里好?”
何伟光说:“随你找个地方吧,今天我请客。”
鲁平忙说:“不行,哪有你请客的道理!”
何伟光说:“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讲个你我了。”
两人一路礼让着,就到了“一招鲜”酒楼。
鲁平说:“吃仔狗怎么样?”
“行行,就吃仔狗吧。”何伟光应道。他心下在想,一只仔狗少说也要一两百,可吃火锅,可吃红烧,放上辣椒、五香、桂皮,在这山城可是抢手的菜。能吃上一只全仔狗,这个鲁平也算给够面子了。他想着,脸上便有了一丝矜持的笑。
鲁平说:“何行长,论本事,您别说当个副县长,当个县长也够格了。”
“别,别这样说,传出去影响不好。”
“是是,还是您何行长高境界、高姿态,我们终究是老土,和您在一块,就把我们比矮了。”
“哪里呢,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都是好兄弟,你说呢?”说着便伸出手去用力抓住了鲁平的手。
鲁平便嘿儿嘿儿地笑,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便忙掏出手机叫李冬平、赵好好赶快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