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事时我和其他人一样,喜欢聚堆,我和大包、老曲、陈永祥,还有那个叫飞哥的混得很熟,他们无聊时就会主动找我聊天,我也向他们打听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以此来增加我对禄监的认识。
因为禄监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所以在犯人的生活管理上是比较宽松的。这里的犯人经常会买一些蔬菜和肉类的生食品背着政府做小灶,给自己补充营养。医院里的那些犯护和杂工在下午政府下班后,就把电炉子支起来煎、炒、烹、炸了。同时也得有人瞭着高,虽说这事政府不太深管,可你往枪口上撞也不行。外所来这住院的也有做小灶的,但他们都得和宋大伟打好招呼,要不然被他发现了准挨顿踢。而所谓的打招呼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日常礼节,而是送钱送东西。
宋大伟可是个大人物,在三楼除了政府他是老大,也有人说他比某些政府干部还好使呢!医院里的人都怕他,因为自己的切身利益在他手里捏着呢。那些有钱的人想住得好一点,睡得舒服点,做点小灶都要给他上贡。也只有靠实际行动打动他,他才会给你各种方便。宋大伟如此,他下边那些犯护、杂工也都这样,谁想让他们照顾一下就得出点血。飞哥曾经深有感慨地和我说:“宋大伟这些人就像那机器齿轮一样,要想让他们们运转,就得给他们上油,而且这油还要不断地上,你稍微断了一下,他们马上停摆。”
我听他们说宋大伟这个人特有派,出医院和禄监生活区屁股后面都跟着个小弟,入则有一群趋炎附势之人捧着;衣服有人洗,被子有人叠,顿顿吃炒菜。
前两天医院打扫卫生,我和大包被分到了宋大伟吃饭的房间,也就是肖云鹏住的303病房。肖云鹏安排了一个叫小滨的人看着我们俩,说是不让我俩乱动屋里的东西,其实是怕我们俩偷。
我和大包在那屋可是大开眼界,那火腿肠、鱼罐头、鸡蛋、方便面一类的生熟食品堆了满屋。说句泄气的话,就是我家都没存过那么多好吃的。我听小滨说这些东西大多是肖云鹏买的,他说能混到给宋大伟侍候槽子一个月也得花个千八的。我心想这肖云鹏是不是天生的贱骨头,自己家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呀?给别人当奴才有啥好的,无非是能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几把,那顶个屁呀!
我觉得宋大伟就像个山大王,凡是外所来禄监住院的人,想享点福或找点方便就要给他上贡,他是在拿别人的财物装自己的蛋,而且这个蛋越装越大,外人见了他也就更加的羡慕和敬仰啦!要是所有来住院的人都能吃得下苦,吃政府给的饭,睡政府给的床,互相之间不攀比,也不去主动上贡,那宋大伟也就没了市场,他也就不用装逼装蛋了。
可现实毕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人的思想境界哪有一样的?在法外拥有自由的人的私心都那么重,更何况在这种地方了,我的想法充其量也就是没钱人的想法,就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除了宋大伟之外人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医院打扫厕所卫生的杂工丁老五了。
丁老五体格挺好,车轴汉子一个,皮肤黝黑,五官还算端正。他说起话来总是一腔娘儿们味,像极了电影里演的太监。我从没料到丁老五会有那么多故事和那么多的传说。
丁老五是本市天外区一个小镇上的人。87年他因为抢劫、盗窃、伤害等罪被判了无期徒刑。投改后丁老五就被分到医院打扫厕所卫生至今,此外因为丁老五近两年刑期短了{十年以下},就多了一项特殊的任务,那就是每当医院里死了人,就由他负责给尸体换衣服,再把尸体背上囚车,然后跟车到法外医院太平间,把尸体再背进去。
大包说丁老五因为总接触死人,身上就有了一股邪气。他能感觉出哪些病人快死了,哪些人啥事没有。今年3月份,306内科病房有一个得了肺结核的人活得好好的,可去病房瞎溜达的丁老五看了那人几眼却说他活不过三天。
那屋里没几个人信丁老五,都说他是瞎胡诌。有几个逞强好胜的还和他打起了赌,他们约定输的一方给对方买五个炒菜,大家伙在一起搓一顿。
结果是丁老五赢了,那个人在第二天晚上突然大吐血死了。
我对丁老五那种超强的感应能力很感兴趣,但我也恨透了他和那帮参与打赌的人:“你们怎么能拿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来做你们吃炒菜的赌注呢?一条命只值五盘炒菜吗?别说那是个人,就是一只畜牲你们也不能那么干哪!怎么连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呢?你们还是人吗?那个病重的人听见同房的病友加难友,在拿自己的生与死来换取五盘炒菜的时候,心里该有多么悲哀啊?那是一种对生命的大不敬啊!”我更愿相信那个病人是被丁老五和那些参与打赌的人给气死的。
有人还说丁老五因为经常背尸体和给尸体换衣物什么的,那些与之相关的家属一般都会给他买一些吃的和用的以示感谢。而经常接触尸体是要消毒的,那丁老五也就借着这个理由可以喝上一点酒,监狱的干部在这方面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丁老五有了这些方便就会有人对他大献殷勤了,于是,丁老五的腰包也鼓得不能再鼓了。
我是在住院的第七天见到宋大伟的。那天下午一点多,丁老五拿着他的收音机和一把无线麦克进了我们病房。
飞哥一见丁老五就逗他:“五哥,你拿麦克干嘛呀?想开演唱会呀?”
“啊,咋的呀?”丁老五翻着眼白反问小飞,“我这麦克是遥控的,我给它安了个发射器,你们只要把收音机调到FM101.45兆赫,我在这一唱,你们都能听到。”丁老五说完又冲飞哥得意地笑了笑。
为了证明丁老五所说的是真是假,飞哥把放在枕头包里的收音机拿了出来,并调到了丁老五所说的那个波段。
丁老五见飞哥弄好了,便把手里的麦克打开,扯开了嗓子唱上了。他唱了一段二人传。果然如他所说,飞哥的收音机里传出了他整出来的又尖又细的动静。
屋里的人都感到好奇,就有能和丁老五说上话的问他是怎么弄的?可他却唱陶醉了,根本不搭理别人,自顾自的在那唱。
这时候就有那好事的人到别的病房把这事说出去了,只两三分钟的功夫,我们病房的门口就被来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四五个人手里还拿着收音机,那里面也在传送着丁老五的声音。
丁老五是个人来疯,人一多他唱得更来劲了,我看他那架式像是要把嗓子都撕碎了似的。围观的人也没白看,大多给他喝个彩,鼓个掌啥的。
“你们干你妈了个逼呢?”一声叫骂打断了丁老五的演唱,欢乐的场面也嘎然而止。紧接着来病房看热闹的人都灰溜溜地跑回了各自的病房,我们屋的也都上铺老老实实地坐在那了。
人群散开后,门外走进来一个个子细长,长着刀条脸的男人,这个人肯定就是宋大伟了。宋大伟也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只不过那囚服熨烫得笔挺笔挺的。
丁老五陪着笑脸走到宋大伟面前说:“大伟哥,你不和政府喝茶聊天去,回医院干啥呀?”
“我他妈正在一楼政府办公室看电视呢,就听见楼上闹哄哄的,原来是你在这作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