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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纪实:天堂何在?(三)
雨后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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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纪实:天堂何在?(三)
5病房经我卖力地劳动,卫生大有改观,屋里的人都夸我。有时我在那正干着活呢,有政府干部进来了,他们也会夸我一两句。我不经夸,一夸就像头傻驴,发疯的拉起磨来。

  没事时我和其他人一样,喜欢聚堆,我和大包、老曲、陈永祥,还有那个叫飞哥的混得很熟,他们无聊时就会主动找我聊天,我也向他们打听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以此来增加我对禄监的认识。

  因为禄监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所以在犯人的生活管理上是比较宽松的。这里的犯人经常会买一些蔬菜和肉类的生食品背着政府做小灶,给自己补充营养。医院里的那些犯护和杂工在下午政府下班后,就把电炉子支起来煎、炒、烹、炸了。同时也得有人瞭着高,虽说这事政府不太深管,可你往枪口上撞也不行。外所来这住院的也有做小灶的,但他们都得和宋大伟打好招呼,要不然被他发现了准挨顿踢。而所谓的打招呼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日常礼节,而是送钱送东西。

  宋大伟可是个大人物,在三楼除了政府他是老大,也有人说他比某些政府干部还好使呢!医院里的人都怕他,因为自己的切身利益在他手里捏着呢。那些有钱的人想住得好一点,睡得舒服点,做点小灶都要给他上贡。也只有靠实际行动打动他,他才会给你各种方便。宋大伟如此,他下边那些犯护、杂工也都这样,谁想让他们照顾一下就得出点血。飞哥曾经深有感慨地和我说:“宋大伟这些人就像那机器齿轮一样,要想让他们们运转,就得给他们上油,而且这油还要不断地上,你稍微断了一下,他们马上停摆。”

  我听他们说宋大伟这个人特有派,出医院和禄监生活区屁股后面都跟着个小弟,入则有一群趋炎附势之人捧着;衣服有人洗,被子有人叠,顿顿吃炒菜。

  前两天医院打扫卫生,我和大包被分到了宋大伟吃饭的房间,也就是肖云鹏住的303病房。肖云鹏安排了一个叫小滨的人看着我们俩,说是不让我俩乱动屋里的东西,其实是怕我们俩偷。

  我和大包在那屋可是大开眼界,那火腿肠、鱼罐头、鸡蛋、方便面一类的生熟食品堆了满屋。说句泄气的话,就是我家都没存过那么多好吃的。我听小滨说这些东西大多是肖云鹏买的,他说能混到给宋大伟侍候槽子一个月也得花个千八的。我心想这肖云鹏是不是天生的贱骨头,自己家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呀?给别人当奴才有啥好的,无非是能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几把,那顶个屁呀!

  我觉得宋大伟就像个山大王,凡是外所来禄监住院的人,想享点福或找点方便就要给他上贡,他是在拿别人的财物装自己的蛋,而且这个蛋越装越大,外人见了他也就更加的羡慕和敬仰啦!要是所有来住院的人都能吃得下苦,吃政府给的饭,睡政府给的床,互相之间不攀比,也不去主动上贡,那宋大伟也就没了市场,他也就不用装逼装蛋了。

  可现实毕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人的思想境界哪有一样的?在法外拥有自由的人的私心都那么重,更何况在这种地方了,我的想法充其量也就是没钱人的想法,就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除了宋大伟之外人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医院打扫厕所卫生的杂工丁老五了。

  丁老五体格挺好,车轴汉子一个,皮肤黝黑,五官还算端正。他说起话来总是一腔娘儿们味,像极了电影里演的太监。我从没料到丁老五会有那么多故事和那么多的传说。

  丁老五是本市天外区一个小镇上的人。87年他因为抢劫、盗窃、伤害等罪被判了无期徒刑。投改后丁老五就被分到医院打扫厕所卫生至今,此外因为丁老五近两年刑期短了{十年以下},就多了一项特殊的任务,那就是每当医院里死了人,就由他负责给尸体换衣服,再把尸体背上囚车,然后跟车到法外医院太平间,把尸体再背进去。

  大包说丁老五因为总接触死人,身上就有了一股邪气。他能感觉出哪些病人快死了,哪些人啥事没有。今年3月份,306内科病房有一个得了肺结核的人活得好好的,可去病房瞎溜达的丁老五看了那人几眼却说他活不过三天。

  那屋里没几个人信丁老五,都说他是瞎胡诌。有几个逞强好胜的还和他打起了赌,他们约定输的一方给对方买五个炒菜,大家伙在一起搓一顿。

  结果是丁老五赢了,那个人在第二天晚上突然大吐血死了。

  我对丁老五那种超强的感应能力很感兴趣,但我也恨透了他和那帮参与打赌的人:“你们怎么能拿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来做你们吃炒菜的赌注呢?一条命只值五盘炒菜吗?别说那是个人,就是一只畜牲你们也不能那么干哪!怎么连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呢?你们还是人吗?那个病重的人听见同房的病友加难友,在拿自己的生与死来换取五盘炒菜的时候,心里该有多么悲哀啊?那是一种对生命的大不敬啊!”我更愿相信那个病人是被丁老五和那些参与打赌的人给气死的。

  有人还说丁老五因为经常背尸体和给尸体换衣物什么的,那些与之相关的家属一般都会给他买一些吃的和用的以示感谢。而经常接触尸体是要消毒的,那丁老五也就借着这个理由可以喝上一点酒,监狱的干部在这方面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丁老五有了这些方便就会有人对他大献殷勤了,于是,丁老五的腰包也鼓得不能再鼓了。

  我是在住院的第七天见到宋大伟的。那天下午一点多,丁老五拿着他的收音机和一把无线麦克进了我们病房。

  飞哥一见丁老五就逗他:“五哥,你拿麦克干嘛呀?想开演唱会呀?”

  “啊,咋的呀?”丁老五翻着眼白反问小飞,“我这麦克是遥控的,我给它安了个发射器,你们只要把收音机调到FM101.45兆赫,我在这一唱,你们都能听到。”丁老五说完又冲飞哥得意地笑了笑。

  为了证明丁老五所说的是真是假,飞哥把放在枕头包里的收音机拿了出来,并调到了丁老五所说的那个波段。

  丁老五见飞哥弄好了,便把手里的麦克打开,扯开了嗓子唱上了。他唱了一段二人传。果然如他所说,飞哥的收音机里传出了他整出来的又尖又细的动静。

  屋里的人都感到好奇,就有能和丁老五说上话的问他是怎么弄的?可他却唱陶醉了,根本不搭理别人,自顾自的在那唱。

  这时候就有那好事的人到别的病房把这事说出去了,只两三分钟的功夫,我们病房的门口就被来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四五个人手里还拿着收音机,那里面也在传送着丁老五的声音。

  丁老五是个人来疯,人一多他唱得更来劲了,我看他那架式像是要把嗓子都撕碎了似的。围观的人也没白看,大多给他喝个彩,鼓个掌啥的。

  “你们干你妈了个逼呢?”一声叫骂打断了丁老五的演唱,欢乐的场面也嘎然而止。紧接着来病房看热闹的人都灰溜溜地跑回了各自的病房,我们屋的也都上铺老老实实地坐在那了。

  人群散开后,门外走进来一个个子细长,长着刀条脸的男人,这个人肯定就是宋大伟了。宋大伟也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只不过那囚服熨烫得笔挺笔挺的。

  丁老五陪着笑脸走到宋大伟面前说:“大伟哥,你不和政府喝茶聊天去,回医院干啥呀?”

  “我他妈正在一楼政府办公室看电视呢,就听见楼上闹哄哄的,原来是你在这作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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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7/24 20:3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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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

  “见你妈了个逼。”宋大伟抬手就给丁老五一个大嘴巴。丁老五不敢吱声了。

  宋大伟看了看丁老五手里拿的收音机和麦克:“你整这破玩艺到各监区显摆完了又回医院显摆来了,你赶紧给我滚回去好好打扫一下厕所卫生。”

  丁老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宋大伟处理完丁老五后,迈着方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他的眼睛始终在屋里每个人的脸上扫来扫去的,吓得满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飞哥下了铺,他笑着对宋大伟说:“大伟哥,好不容易来我们305一趟,快到我铺上休息一会吧!”

  宋大伟点了点头。

  在门口一直伫立的肖云鹏此时像火箭似的窜上了飞哥的铺。他拿起一把扫铺的刷子把飞哥的床铺里里外外打扫个遍,然后把被褥铺放整齐。

  宋大伟上了飞哥的铺躺了一会儿说他想睡一会儿,然后就一件一件脱衣服。他脱一件肖云鹏便接过来一件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旁。宋大伟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后钻进了被窝。“云鹏,你给我按按摩。”宋大伟闭着眼睛对肖云鹏说。

  “是,大伟哥。”肖云鹏像个太监似的接了旨。罗天铭动作麻利地从铺下翻出来个盆,倒上水让肖云鹏洗了下手。肖云鹏仔仔细细地把手擦洗干净,然后半跪在宋大伟的身边给他精心地做起了按摩。

  我这回是彻底感受到了宋大伟的“王者风范”,也看到了肖云鹏欺下昧上的奴才嘴脸。他给宋大伟按了三个多小时,我都看出来宋大伟睡着了,可他就是没敢停,依然是捏完了这儿捏那儿的,只不过他的力道轻了许多。他其实也知道宋大伟早就睡着了,他不敢停是怕宋大伟醒了骂他,他的手法那么轻是怕把宋大伟弄醒了骂他。真是啥活都不好干,连奴才都不好当。


第十章 放囚

  一些人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或抗拒改造而蓄意装病、自伤自残,我们把他们的这种行为叫放囚。

  放囚的方式只有两种,装病和自伤自残。

  装病的方法很多,我亲眼看到的少之又少,多数都是听来的,听了以后就开始惊讶和感叹。

  有的人一进看守所就开始装疯卖傻,因为有精神病的人可以不用负法律责任,把自己整成精神病就可以逃避法律的制裁。这种人在监号里整天吼哈喊叫的,比一个真精神病人还能闹。他会随意打烂东西,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行为,有的还喝尿、吃屎,凡是正常人做不到的他全都做到了。

  有的人一投放到监狱就会囚腿。囚腿就是装病往床铺上一躺,然后把一条腿或两条腿弯曲着整日一动不动,久而久之腿部的肌肉就萎缩了,想不蜷着腿都不行了。据说这种病情不但可以不干活,弄好了还能保外就医呢。而这种病症到法外的医院做个小手术,那腿就能活动自如了。

  装病中最厉害的一种是喝药方。所谓药方就是此人通过亲友在法外找来的一些偏方。按这些偏方弄来的药只要喝上几回,身体就会产生一系列的病变,症状像极了一些传染类疾病,如乙肝、肺结核等。监狱医院由于医疗条件有限,对这些疾病束手无策,为了防止疾病扩散、交叉感染,挽救这个人的生命,不得不为这个人办理保外就医。这个人到了法外,喝上几剂相对应的解药就啥事都没有了。

  自伤自残的方法就更多了,我在禄监医院就看到很多。像飞哥是割手腕的;304病房里有两个是吞钉子和钢筋头的;302病房里有个叫老唐的是从看守所楼上跳下去把两条腿摔残的。听人说在一些干重体力活的监狱,有些犯人不愿干活就把自己的胳膊或腿故意弄断。

  他们的这些行为在七八十年代,监狱医院医疗设施还极其落后时,一般都能混个保外就医。可现在监狱医院的医疗水平上来了,那些肝炎、肺结核啥的在这里都能治个八九不离十了,更别说你吞个钉子断个腿了;你就是吞进去把镰刀,在这也能给你取出来;你把腿摔成三截,在这也能给你接巴上,整不好还得给你定个抗拒改造的罪加你的刑呢。可还是有的人对这些旁门左道乐此不疲,这主要是犯罪的人大都有怕吃苦、好吃懒做的毛病;只要能到法外去享福就行;只要能不干或少干活就行,那可真是阎王爷操小鬼——舒服一会是一会。

  放囚的人都是有超常毅力的人,有超强勇气的人;是不认罪不服法的人,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试想一下,当他几年如一日地把屎塞进嘴里咀嚼不止的时候,你能说他是常人吗?当他把胳膊抡圆了磕向墙壁等硬物的时候,那“喀嚓”一声骨折的声音,你能说他是常人吗?

  我所接触的人大都比较尊敬放囚的人,不管是那些管事的还是大铺的都是如此。放囚的人也很少受到为难和搔扰,尽管谁都知道他是在那放囚,他那小计谋谁都能给叫开。

  那些放囚的人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放肆地闯荡,谁能说得清那是对还是错?

  说实话,我除了敬佩他们外还有点瞧不起他们,我认为他们是想活没信心,想死没勇气的一类人。铁窗生活虽苦,但总会过去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真要是计谋得逞了、少判了、保外了也行,万一要不成功呢?那不落了个鸡飞蛋打吗?何苦来呢?

  大包曾经问我为何不借着脖子上长痈囚一下子,说不定真能保外就医呢?我说我一共才判七年刑,扯那个干啥呀?

  大包嗤笑着说:“你还是没那个魄力。”

  我只能默认,无言以对。

  我所知道的这些是我亲眼看到的毕竟还是少数,道听途说来的东西准不准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我却亲眼目睹了另一种方式的放囚,那是一种对生存的绝望,对生命的放弃,那份悲壮与凄凉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医院里渡过了热热闹闹、好吃好喝的五。一劳动节后,我们病房来了一个新人,是一个在松铁监狱服刑的犯人。他是被四个人抬进来的。从他身下铺着褥子,身上盖着被子来看,应该是从床上被直接抬到医院来的。住院住久了我也染上了房间里一来新人就上去围观的毛病。但是这个病犯与众不同,他三缄其口,任凭屋里的人对他问个没完没了,他的嘴都不张一下。他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像定了格似的看着屋顶。在他身边有一个犯人帮他整理着行李和其他物品,那犯人是来护理他的。

  那个病犯被抬来半个小时以后,宋大夫和肖大夫就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宋大伟,我们急忙靠边站好。

  宋大伟叫那个护理的把那病犯身上的被子全都掀开了,宋大夫拿出听诊器在那病犯瘦骨嶙峋的前胸上来回移动起来。“他几天没吃东西了?”宋大夫问那个护理的。

  “报告政府,我们发现他开始绝食到现在是三天。之前有多少天我们就不知道了。”

  宋大夫问那病犯:“你叫啥名?”

  那病犯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叫杜立春。”那个护理的说,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他都好多天没开口说话了,这两天我们监区的政府干部没少找他谈话,我们也劝过他,可他一个字都不说。”

  宋大夫收起了听诊器,宋大伟问他怎么样了?

  宋大夫摇了摇头。

  肖大夫这时也拿出听诊器在杜立春胸部、腹部上一通听。肖大夫的脸色很凝重,他转身对宋大夫说,“先给他注射葡萄糖维持着吧,他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呀!”

  宋大夫他们走后我们就把那个护理的围了起来,大家伙七嘴八舌地想问个究竟,那个护理的边在杜立春身边忙活,边把杜立春的事情讲给我们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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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7/24 20: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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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立春今年三十岁,是本省呼特县长春乡人。他是个老实本份的人,小学毕业就跟随父母在家种田耕地,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杜立春烟酒不沾,人又勤快,这样的小伙子在农村可是抢手货,再加上他是个独生子,家境还算不错,到他家来提亲的,托媒的,真的快把他们家门槛给踏破了。86年春节过后,杜立春和本村姑娘吕玉娟喜结连理。

  吕玉娟可是村里的村花,人长得漂亮还不说,心思灵,手也巧。从她过了门,操起家务来条条是理,头头是道,一家人过起了乐融融的好日子。

  88年年初,吕秀梅又给杜立春生了对龙凤胎,村里人都说天下间的好事都让杜立春给摊上了。

  杜立春的父母都患有哮喘病不能干体力活,吕玉娟生完孩子以后因为要照顾小孩也不能上地里帮忙了。杜立春就一个人扛起了田地里的所有活计,可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虽然累了点,可他心里甜着呢。

  可天有不测风云,杜立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全都毁在村里的一个老光棍——刘福的手里。

  刘福当年有三十七八岁了,因为好吃懒做出了名,虽然家里紧着给他张罗说媳妇,可一直没说成,实在是没人肯嫁他。刘福这人好色,见到性感点儿的女人就迈不动步,一双眼睛盯着人家的凹凸部位看个不停。据说十里八村的小媳妇他没少祸害。他对吕玉娟更是垂涎已久,早就想把这个又俊俏又丰满的小娘儿们给睡了,可吕玉娟平日很少出门,他也没那个机会。

  88年6月20日,杜立春一早就去城里买铲二遍地时用的化肥了。吕玉娟中午到自家猪栏喂猪的时候发现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她怕那两头肥猪跑到别人家田地里去祸害庄稼,忙把两个孩子交给在东屋住的公婆,急急忙忙到村外来找。还好的是地里的庄稼长得都不高,只一会儿功夫她就在离村二里外的黄豆地里把猪找到了,同时她碰到了下田回来的刘福。

  刘福一见吕玉娟嘴角都流出口水了,他拦在她面前,把目光直勾勾地放在她那对高耸的乳房上。

  吕玉娟看出刘福不怀好意了,错开一步绕过刘福赶紧往家走,她也顾不上那两头猪了,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福当然不会放过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他像恶狼一样扑向了吕玉娟。

  吕玉娟奋起反击,可这无剂于事。刘福三两下就把她摁倒在地了。他用自己戴的遮阳帽把她的嘴塞住,阻止她大喊大叫,然后他又把她拖到了距此二十余米的小树林里。

  吕玉娟当然知道这个畜牲想要做什么了,她拚了命用手抓,用脚蹬,企图脱离刘福的魔爪,可她真的不是他的对手,等到她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压在了她的身上,并对她进行了变态式的摧残,时间长达两个多小时……

  吕玉娟强忍着全身的疼痛,迈着踉跄的步子回到了家。一路上她的眼前始终浮现刘福那副狰狞的嘴脸,回荡在耳边的是他对她的警告:“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杀光你的全家。”

  吕玉娟没有到东屋把孩子从公婆那接回来。她独自一人在自己住的西屋里偷偷地哭泣,心里也觉着越来越委屈,越来越郁闷。她想如果把这件事说给丈夫知道,他能容下自己了吗?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疼爱自己吗?如果把这件事瞒下来,刘福那个畜牲还会找上门来的,只要有机会他还会糟蹋自己的。

  吕玉娟一个人在那揣测着,她觉得自己已无路可走了,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她想与其做个残花败柳倒不如做个贞节烈妇。在给丈夫写了封简短的遗书后,她连那双儿女都没有看上一眼就悬梁自尽了。

  杜立春是在三个小时以后开着拖拉机回到家的。这个血性的汉子把妻子那已僵硬的身体从房梁上卸下来之后,抄起菜刀直奔刘福家。妻子在遗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是刘福祸害了她。

  贼人胆大的刘福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是他这种事做多了还没有出现过意外。杜立春踹开他的房门时,他还在那美个滋儿的睡呢,或许他还在梦里回味几个小时前的那件爽事呢。

  杜立春抡圆了菜刀吓退了刘福的家人,冲到刘福身前,照他脖子就是一刀。

  看到刘福的脑袋滴溜溜地从炕上滚落到地上后,杜立春也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了。虽然他不太懂法律知识,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完了,不过这样也好,妻子在黄泉路上有了伴了。

  杜立春提着菜刀回到了家,他先到东屋给尚不知情的父母嗑了三个响头,又把一双儿女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他回到西屋抱起妻子的尸体直奔乡派出所投案自首。

  1989年初,杜立春被禄滨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同年4月他被投放到松铁监狱九大队服刑改造。由于他在服刑期间表现较好,1991年他被改判为有期徒刑18年。95年下半年,在改造中表现突出的杜立春获得了减刑二年的奖励。

  投改到监狱以后,杜立春没少给家里写信。他向父母忏悔自己鲁莽犯罪的悔恨,叙述自己思念两位老人和一双儿女的心情,并表达自己一定好好改造多减几次刑,争取早日回家与家人团聚。可这些信如石沉大海,家里一点音信都没有。尽管这样杜立春也没丧失信心,他认为父母不是生他的气就是体弱多病经不起来回折腾,无法来看他。他依旧不断地往家里写信,努力在改造生活中奋勇直前。

  可谁想到,一次意外的接见却彻底击垮了杜立春全部的信心和希望。

  96年3月10日,杜立春的岳父岳母带着他的一双儿女来监狱看望他。改造快八年了的杜立春一听到管教喊自己接见,心里那个高兴啊,他心想肯定是父母领着孩子们来看他了,看来父母原谅他了,身子骨也应该好点了,孩子们也长大了不少,自己肯定认不出他们了。

  杜立春是喜滋滋去的,却是垂头丧气回来的。同犯们一问才知道杜立春的父母在他进看守所的第二年就双双去世了。剩下的两个孩子便由他的岳父母收养着。可他的岳父家生活很困难,加上他的舅哥舅嫂不是很孝顺,那两位老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两个吃闲饭的孩子就更不用提了。

  在接见室里,杜立春看着两位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再看看穿着破衣烂服的一对儿女,他嚎啕大哭。见杜立春情绪过于激动,队里的管教员便叫他先回队里休息,由队里安排他的家人在监狱附近的旅店住下,明天再让他们接见一次。

  当晚杜立春一夜未眠,他把监狱给他发放的一套新棉囚服拆了,用它给他的儿女一人做了一件棉袄。

  第二天接见的时候杜立春把棉袄给那两个孩子穿上了,他央求岳父母看在死去的玉娟面上一定要帮他抚养孩子。他的岳父母哭着说只要他们老俩口有一口气在,一定会把孩子抚养成人。不过岳父对他说了句实话:“我们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为死去的妻子而悲哀,为逝去的父母而难过,为岳父母和两个孩子的生存而担忧,杜立春,一个铁打的汉子终日为愁云所笼罩,他吃不下,睡不着。他好恨,恨刘福为了一己之欲毁掉了自己好端端的一个家;恨自己不计较后果的匹夫之怒造成了今日凄惨悲凉的局面。一个多月下来,他就消瘦得不成样子了。五。一劳动节过后,有细心的同犯发现杜立春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接到报告的政府干部对他进行了多次开导和安慰,可他就是无动于衷,依旧滴水不沾,粒米不进。为了挽救他的生命,队里就把他送到了医院。

  听完了杜立春的事后,我知道了什么是痛不欲生,也能体会到他对自己鲁莽犯罪的悔与恨,可我也深深地知道,我能体会到的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那个护理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的心早就死了,老婆自杀了,老爹老妈也因为自己进监狱死了,两个孩子和岳父母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而自己还有十来年的刑期。你说这事放在谁身上谁能受得了?要是我,我恐怕也不想活了。”屋里的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没有言语就各自散去了,留下的只有唏嘘声。

  96年5月14日深夜,杜立春死了。他在住院七天后还是死了。那些用筷子撬他的嘴给他灌米粥的人徒劳了;那些给他精心打针输液的大夫和犯护徒劳了;那些给他送水果和食物的管教和同犯们也徒劳了。他走了,带着一腔的悔恨;带着满腹的苍凉和无奈;带着那么多关心他的人的希望走了。

  那天晚上狂风阵阵,吹得窗户上的玻璃“叮铛”作响,一场大雨随后而至。那雨下了一整夜又一整天。我坐在铺上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天上下雨,那是老天爷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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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初到监狱

  和我一起投改到朝阳监狱四监区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赵士勇,一个叫王忠全。此时我们正蹲在易春面前,等候他的询问。

  易春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这个打火机组的犯人组长,以后你们三个就归我管了。”

  “你叫什么名?”

  “穆双。”

  “什么罪?”

  “抢劫。”

  “你脖子后边那个大疤瘌是怎么整的?”

  “是在禄监医院做手术搞的。”

  “在那住多长时间哪?”

  “正好一个月。”

  “那怎么没好利索就出院了呢?”

  “我寻思在那呆着也是白呆,想早点投到监狱,完了好好干好早回家。”

  “你小子还挺有心眼的呢。”

  ………………

  “啥时候投到集训队的?”

  “5月22日。”

  “我操,集训两天就投改了。现在集训队管得严吗?”

  “不严,这两天我们天天在生活区里面练队列了。”

  “你是哪投来的?”

  “丰平区看守所。”

  “二球子,有你那边投来的了。”我没想到易春的反应这么大,他这一嗓子吓得我从地上蹦了起来。

  “真的?”话音一落,一个长相异常生猛的人走了过来,大大的鹰勾鼻子在古铜色的长脸上格外醒目。他一边走一边问易春:“春哥?哪个是啊?”易春用手指了一下我。

  “你是几监的?”二球子问我。

  “205的。”

  “你认不认识我?”二球子用手指着自已问我。我摇了摇头。

  这时易春在旁边夸张地叫喊:“二球哥在看守所铲的那么硬实,你不认识?”

  “不认识。”我有些不识相的回答。在改造场所有好多人都是要脸面的人,他们往往在别人面前吹嘘自己曾经在哪里有多了不起,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按理说我应该在外人面前说听说过,好给二球子一个台阶下,可我当时就像鬼迷了似的说了实话。

  二球子显然有些挂不住脸了,他转过身对易春说:“这小子肯定在大铺里笃得直迷糊,一天到晚也就想想怎么能少挨点揍就完事了,哪有闲心打听别的监的事。”

  我被他寒碜得脸直发烧,可惜我早已没有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了,要不然我非得站起来给他两巴掌不可。

  二球子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似乎很想在易春面前找回威风,他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并瞪着一双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问我:“你听说过小士吗?”

  这小士我肯定听说过啦,他是204监坐班的。于是我回答他:“他不是204监坐班的吗?”

  “喔,你还知道小士是坐班的哪!”二球子干笑了一声接着问我,“那你知不知道小士坐班谁说了算?”没等我答话他就大声地说:“我告诉你,在某些方面204监我说了算,小士是他妈了个逼呀?我让他站着他不敢蹲着,我让他坐着他不敢躺着。”

  二球子吹牛吹得太离谱了。那小士在丰平区看守所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在社会上也是有名的刀枪炮子。就连王路那么自傲的人,提起人家都直挑大拇指。就你二球子这个熊样给人家舔腚人家没准都嫌你长得丑。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我不能往外露,谁知道二球子在这是干啥的,万一他是个管事的呢!就这样我做了个惊讶的表情看着他,顺便还带了点崇拜的眼神。

  二球子接着又问我现在丰平区看守所怎么样了?我说现在是郑所长当一把了,他把原来那些坐班的都整到一楼101监严管去了,现在各个监号都特别的光明,大家都自己管自己,谁也不拨拉谁了。

  易春问我们三个新投改的有没有二进宫的,我们都说没有。易春又问我们给家里写信,家里能不能来接见我们,我们又都抢着说能。易春信了他俩却没信我,他说一看我这样就像个盲流子。我申辩说我家肯定能管我,我在法院开庭时家里还去看我了呢!易春说你别跟我玩这套,像你这样的骗子我见得多了。我本想继续辨解一下,可又一想我家来不来看我跟你有啥关系呀,也就不再说了。这时易春划拉两下屁股站了起来,我目送他走出了车间。

  大约十多分钟以后易春从外面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皮肤像黑炭似的犯人,那人肩上挑着两只大水桶,桶里发出了大楂子粥味。

  “开饭了,好好收拾一下干活的案子。”易春两手叉着腰,站在门口喊着。

  在案子上干活的人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把面前的案子清理干净后,又都从案子下面的木箱里拿出来盆、勺子和各种食品。那个黑炭拎着粥桶轮着给每个人打粥。有很多人没有要这粥,他们的桌子上堆着好多包子、麻花、烧饼一类的食品。他们应该是不吃改造饭的那类人。

  那个黑炭给别人打完饭看了看我们三个人问易春:“春,这三咋整?”

  易春一愣神,他好像没弄明白黑炭说的是什么意思?继而他又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头说:“对呀!我怎么把这三个人吃饭的事给忘了呢?”

  “大头嘎。”易春向人群里面喊。

  “到。”一个脑袋大身子小的人跑了过来。

  “你给他们三个找三个盆和勺子让他们吃饭。”易春吩咐着大头嘎,这是易春说的第一句让我感到舒服的话。

  大头嘎不是很情愿,他慢腾腾地回到他干活的地方,在案子底下的小木箱里鼓捣老半天,才把三个盆和勺子送到我们面前。

  我们三个人急忙说了声谢谢,大头嘎一翻他那双厚眼皮说:“你们别谢我,要谢你们得谢你们的春哥。”

  我们又连声向易春说谢谢春哥。易春没搭理我们,他瞄了两眼那些在案子上吃饭的人,然后慢悠悠地走出了车间。

  车间里面的人去放便的时候我们也跟着去了。

  在厕所里一些人轮番问我们三个是哪来的?什么罪?多少年?还剩多少年?家住哪里一类的话题,我们不厌其烦回答着。

  由于厕所较小,吸烟的人又特别多,我被那浓浓的烟呛得直咳嗽。我看赵士勇和王忠全都接过了别人给的烟抽上了,就挤出了人群来到厕所门口处站着,在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也打量着生产区的环境。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投入了一个新环境,一切又得从头来过,重新理顺所有的人际关系。而且新来的人常常会挨整,受冤枉气。这就像各个地方火车站附近的商店和饭店,专门收拾外地人和刚下火车的人。我悔也好,恨也好,这事实都已无法改变,也就是说这段改造生活我必须得捱;我惧怕也好,惶恐也好,那该来的终究要来,那坏事也不会变成好事,该失去的早晚要失去,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永远也不会得到。

  我长吁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头顶那片矩形的天空,那天空中好像什么都有,无论是我想要的还是不想要的,天空中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易春让我们三个好好洗洗澡,一个被叫做杀猪菜的人给我们找来了一条毛巾,一块药皂。我们三个被安排在车间门前的空地上洗了起来。洗澡用的水就是车间门口防火桶里的水。那个打饭的黑炭叫陈彦,他说那里的水就是用来给大家伙洗澡用的,大伙儿用完了他再负责把水填满。

  因为脖子上有伤的原因我已一个多月没洗澡了,身上真的脏极了,搓下来的汗泥制成二十来粒大力丸绝对没问题。我用药皂均匀地涂抹着全身,然后用手细细地揉搓着。那白白的、散发着药香的肥皂泡裹住了我的躯体。夕阳的余辉洒了过来,皂泡幻成了多种色彩,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我完全沉浸于沐浴的欢乐中,那段时间我完全没了喜和忧,忘了恐和惧。我用我的身体享受着,用我的心灵感受着,我也犯着每个人都容易犯的错误——希望好时光永远永远地延长下去。

  我们三个刚穿好衣服,那些在车间里干活的人都陆续地跑出来洗澡了,我们为了躲避那满院子飞扬的水珠不得不跑回车间里去了。

  易春正和几个人在车间里喝茶聊天呢,一个长得又瘦又高,下巴上长了个黑痦子的中年犯人指着我们三个问易春:“这三个就是今天新投下来的?”

  “对,就他们三个。”易春回答,然后他反问,“大勇,你看这三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个被称作大勇的中年人用眼睛扫了扫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的我们说,“他们可真一点素质都没有,你也没好好教育教育他们?要不你把他们借给我用两天,我肯定能调教好他们。”

  易春干笑了两声,没接大勇的话茬儿,转过头和其他人说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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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7/24 20:39:49
雨后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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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此时正在高速运转,来了有三个多小时了,怎么没见到监区里带排的呢?易春肯定就是这个组的犯人组长了,那这个叫大勇的是干什么的呢?除了听易春的,我要不要听他的指挥?我要不要听别人的命令呢?我真的迷糊了,看来还真没有捷径可走,只能挪一步算一步了。

  晚上收工回监舍的时候我看到了别的组的犯人,他们也都像看猴儿似的看着我们三个。列队行进时,我和其他犯人一样,甩着胳膊,迈着大步,喊着口号,走向生活监区。

  四监区的监舍在那栋坐北朝南监舍楼的顶楼——四楼。我像其他犯人一样排成一列纵队,依次报着数,从一楼右侧的入口处进入楼梯。然后一级一级往上走。一楼是食堂,二楼是教育改造科,三楼是后勤监区的监舍。一过了三楼就看到通往四楼的台阶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在我前面走的人都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双拖鞋,换上以后才往上走。我没有拖鞋呀,就在我站在那发愣的时候,站在四楼楼梯口的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犯人朝我喊了一句:“你把鞋脱了,光着脚上来。”

  “还真奔我想的去了,这监区里管事的也太多了。”我一边脱鞋一边想着。

  我穿着袜子踩着松软的地毯走了上去,那地毯只铺到了楼梯的尽头,再往前走地上铺的全是白色的地砖。我随着队伍走过了监区长办公室、教导员办公室、干警办公室,又依次报着数进了监门。

  进了监舍门才发现前面有好多个房间,我一下就蒙了,不知该往哪走了?幸好的是在我后面走的是大头嘎。他拉了拉我的衣脚,示意我靠着墙边往前走。监舍走廊两边依次是洗漱室、储藏室、杂工监舍、冲床组监舍、缝纫机组监舍、打火机组监舍、学习室和活动室。

  我们打火机组的监舍有四十多平方,屋里的墙和走廊里的一样,刷得白白的。在正对门的地上摆着一盆塑料铁树。铁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块石英钟。在门两面各摆放着两张上下铺的大床。和集训队一样,床上都铺着雪白的床单,上下铺都系着床围子。下铺的每个隔断都摆着三个军用行李,那行李叠得和军营里的一样,棱是棱角是角的,像豆腐块。

  我学着其他人,按顺序面向监舍门口蹲了下来。等人都回来齐了,易春取下了挂在门口墙上的一个本子,照着本子上的人名点起了名。

  易春点完名并没有叫大家伙起来,他点了五个人,叫他们去找犯人教师机器猫到学习室搬五个长条凳子。

  学习室的门和监舍门正好面对面。一个戴着一副大眼镜,长得很瘦小,确实像机器猫的人给取凳子那些人开了门。因为在看守所于四和我讲起过犯人教师的事,所以我多看了机器猫两眼。那些人很快就把长条凳搬了出来并把它们摆放在地中间。

  “除了那三个新来的都骑到凳子上去反省。”易春向蹲在地上的人发布着命令。

  监舍里除了易春以外的二十多个人都一个挨一个地骑在了凳子上。我不知道易春为什么没有让我们去反省,不过我想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我们。

  易春拿着点名的本子来到我们面前,他又问了一遍我们的名字然后写到了本子上。

  “你们三个一人撂一起案子。”易春向我们发号施令,“你们可要记住了,你自己要是有案子不撂,完了让别人给检举出来,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易春冲我们发着狠,他在那本子上撕下来两页纸,然后把骑在凳子上的杀猪菜喊了下来,让他给我们做笔录。

  一提到撂案我的思绪马上飞回了集训队。投到集训队的第一天,那的管教就动员我们撂案,说白了就是交待自己的余罪或检举揭发别人的罪行。我哪有案子要撂啊,就随便编了一个。没想到监狱也在搞这种运动,看来我那个案子没白编,到哪都能派上用场。

  杀猪菜走到我们面前小声地对我们说:“快点编个案子糊弄糊弄得了,现在全国都在严打呢,谁不撂案都不行。”我和王忠全都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赵士勇却没有明确表态。

  我是第一个撂案的,我把我在集训队里编的那个假案子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王忠全撂了一起他在68路公共汽车上拎人家一个手提包的案子。杀猪菜边记录边嘲笑他说:“你这个也太假了,没有具体作案日期,完了包里只有一百多块钱,你还不如穆双编的那个像呢!”王忠全尴尬地说他是头一把犯罪,实在没有案子可交待。

  杀猪菜问赵士勇撂个什么案子时,赵士勇嗫嗫嚅嚅地说他没有案子。

  “操,谁有案子,谁在家是飞天大盗或是在苏联当过克格勃?总做案或者总能知道别人干了什么案子。你编一个自己的或者别人的,对付一下就行呗。”杀猪菜一边瞭着在上铺喝茶水的易春一边损着赵士勇。

  可赵士勇仍死不开窍地说:“我真的没案子。”

  杀猪菜被赵士勇气得脸通红,他习惯性的耸了耸肩膀,咧了咧嘴,好像在缓和费力不讨好的尴尬。“你到底撂不撂?”杀猪菜又问了一遍赵士勇,他的嗓音明显提高了,我看见易春已向这边张望了。

  在赵士勇再一次摇头地同时易春大声地问:“咋的啦?”

  “这小子说他没案子。”杀猪菜已失去了耐心,好人没当成当上坏人了,他站起身来把那纸和笔交给了已经下了铺的易春。

  易春带着怒气走了过来,而赵士勇仍不为所动地蹲在那。

  “你啥意思?”易春的脸有点扭曲,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他应该没见过几个。

  赵士勇抬起那张大脸,无可奈何地看着易春,战战兢兢地回答:“春哥,我真的没案子。”

  “是啊!我看我是给你笑脸太多了,那你肯定没案子啦!”易春的话音一落就开始动手了,他把赵士勇踹倒后也没停,估计他得踢出去十七八脚,脚脚都正中赵士勇的身体。赵士勇没敢还手,他只是用手捂着头,嘴里解释着:“春哥,我真没有。”

  易春的火气更大了,他干脆把纸和笔扔在了地上,对着赵士勇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易春那挥舞的拳脚和赵士勇的告饶声交织在一起,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我在心里暗暗责怪赵士勇的不识相,恼怒着易春的飞扬跋扈,也担心这种惨像将来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也明白了我所企盼的监狱全是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的,通过别人的理解去定义的,当初在看守所时就盼着能早点投到监狱,可一投下来才知道这里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那些监狱是别人的而不是我的。

  易春是被那个让我脱鞋上楼梯的人给叫住的。易春似乎很惧怕那个人,那个人进屋后只说了一句别打了,易春便乖乖地住了手。易春迅速地从裤兜里拿出一盒黑猫烟,给那个人点着了一根。那个人阴沉着脸抽了几口后扔下了一句“以后不许在楼上打人,要打你们下楼下打去”的话就走了。

  易春冲着那个人的背影谄媚地应承:“德祥,你放心吧。”

  我原以为这个叫德祥的是监区里带排的呢!我悄悄问了问在我旁边凳子上骑着的大头嘎,他说监区里没有带排的,各个组都有自己的组长,这个德祥姓方,是楼上的杂工总值。我暗想这一没有带排的队里管事的就更多了,我在组里要听易春的;列队行进时要听那个守卫的方文龙的;这一到了楼上又得听这个孙德祥的,真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呀!这样一来,像我这样的新来的很难找到方向。“改造场所就怕找不到方向,一天到晚晕头晕脑的,不是撞到东墙就是碰上西墙,最后得磕得满脑瓜子是包。”这些道理还是王路说的呢。

  易春让小娘们儿找了块湿毛巾给赵士勇。赵士勇胡乱地擦了把脸,他没有起来,倚在靠窗的墙上。也仗着他的体格好,要是我让易春这么一顿打,不报销也差不多了。

  去放便的时候易春叫小娘们给我们三个新来的找了三双旧拖鞋,我跟在其他人的后面,靠着墙边来到了洗漱室。监区里的洗漱室和集训队的差不多,头两个房间是洗漱的地方,最里面的房间是厕所。

  在洗漱室我和陈彦聊了聊,他告诉了我好多监区里的人和事。

  等到监门口那值夜班的喊了一声:“放完便抽完烟的往外出。”我就跟着大伙回到了监舍。

  回到监舍,我看到了一幕精彩的演出。林大忠脱光了上衣在地中间站着,一个叫大下巴的人正拿林大忠当拳击袋子练拳击。

  林大忠长得黑不溜秋的,体格特别好,他的胳膊肘儿都赶上我的大腿粗了。此刻他正抱起来膀子迎着大下巴的拳头走动着。大下巴的拳头忽快忽慢,但拳拳都会落在林大忠的肩膀上。林大忠好像不知道痛,挨着打嘴里还笑嘻嘻的。他那对小眼睛被笑容挤成了一条直线,咧着的大嘴露出了有好多天没有刷过的牙,让人看了直反胃。

  “这个林大忠是不是缺心眼啊?”我一边猜测一边坐回到凳子上。大下巴只练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爬上了自己的铺位休息去了。

  林大忠竟然追着大下巴问:“成哥,你咋不练了呢?”

  大下巴躺在铺上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吧,你他妈想累死我呀?”

  可林大忠像没挨够打似的央求着大下巴:“成哥,你再练一会儿吧!”

  大下巴又在床上骂了林大忠一句并让他滚远点。

  林大忠没有立即走,他像个傻逼似的站在大下巴的床铺下面往上看,似乎在等待奇迹的出现。过了五六分钟他看大下巴在铺上没了动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的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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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7/24 20:4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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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可真是啥人都有。”我在心里越发瞧不起林大忠了。

  睡觉的时候,我们三个被安排到三个铺上睡的。我睡的是挨着房间右面墙的那张铺,左面睡的是大头嘎,右面睡的是一个叫老九的。我是铺盖着那些白天放在床上摆样子的军用行李睡的,易春叮嘱我第二天早点起来把行李叠好,我爽快地答应了。

  我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了,是那个叫机器猫的犯人教师,他让我起来做入监登记。我揉了揉眼睛嘟哝了一句:“明天再登吧。”

  “明天?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机器猫瞪着眼睛对我喊。

  “谁说了算?”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想,“我他妈哪知道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第十二章 刘大勇和他的槽子

  “穆双,接见。”守卫的方文龙跑进了车间大喊大叫。他这一声喊把我惊蒙了,这信才邮出去几天哪?亲人们就来看我了。都谁来了呢?妈妈?爸爸?弟弟?妹妹?奶奶会不会也来了?我胡乱地猜着。

  “快点走哇。”方文龙站在那大声催我。

  “来了。”我省过神,胡乱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便跟着方文龙走出了车间。

  合餐室的大门就在生活区大门的旁边,紧挨着接见室的大门。张干事把我送到那就走了。我和十几个别的监区的人站在一起等待合餐室开门。

  人站在那可我的心却跑进了合餐室,一会儿会见到谁呢?见了面怎么和他们打招呼呢?和他们说些什么呢?如果妈妈来了她会不会打我、、、、、、我的心真是七上八下的,乱。

  一个管教在里面打开了合餐室的大铁门,我们这些要接见的人按照规定排着队、报着数走了进去。

  此时的合餐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应有尽有;哭的、笑的、忧的、乐的世相尽现。我在人群中搜索着我所熟悉的身影,心里焦急万分。

  “双子,妈在这。”一声充满无限慈爱和伤感的呼唤让我立刻看到了母亲。在母亲的身旁坐着我的父亲、二大爷和姑父三个人。

  母亲她变了模样,只四个多月的时间她就衰老得不成样子了。原本就半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以前就黑瘦的脸庞此时更黑更瘦。母亲在伸手呼唤着我,我已记不清从童年到长大有多少次在她这样的呼唤下飞快地投入到她的怀抱,而这次,我竟然寸步都不能移动。我的心好像被灌了铅,它正在往下沉;我的腿此时已软如绵,竟然使不出一丁点力气。

  “妈。”我张动了四次嘴唇喉咙里才发出声音,随着这声哀鸣我久忍的泪水滂沱而下。

  母亲见我站在那不动就蹒跚地走了过来。她每走一步我都觉得有刀子在剜我的心。我那原本体格棒棒的,干起农活在全村数一数二的母亲哪儿去了?怎么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母亲就垮成这个样子啦?都怪我呀!都是我作的孽呀!我在心里骂起了老天爷,我骂他瞎了眼,犯罪的是我,要祸害人你对我一个人来,你为什么要折磨我的母亲哪?

  母亲走到我的身前一把抱住了我,她的泪水流在了我的脸上也滴进了我的心里。我们母子拥抱着、哭泣着,那滚滚流淌的泪水诉说着那无穷无尽的思念,无穷无尽的哀愁和无穷无尽的悔恨。

  “双子,你的脖子好点了吗?”母亲哭着问。

  “全好了,妈,您看,都长好了。”我低下头让母亲看已经完全愈合的手术刀口。

  最终是父亲把我们俩拽回到桌子那坐下了。母亲始终拉着我的手,并不时地把手凑近她的眼前看了又看。我知道母亲是想通过我的手看看我受没受累,遭没遭罪?与此同时我也在观察母亲的手,那还是母亲的手吗?手背干枯的皮肤上裂出了一道道口子,手掌上是一块又一块已枯黄了的老茧。那口子裂得好深好深,那茧子磨得很厚很厚,母亲她为了我们这些孩子受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了。

  “妈。”我又是一声哀鸣。母亲闻声抬起了头注视着我,从她那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里迸发出万丈光芒,一瞬间便笼罩住我的全身,我感受到一种爱抚,它来自母亲那颗充满慈爱的心。

  “接到你的信我们就赶紧来了。”父亲的话语把我的注意力从母亲身上拉开,我也转过身去向二大爷和姑父他们问好。

  二大爷和姑父的心情相对平静。他们说家里本来很担心我的病情,直到接到我的信才安下心来。他们也劝我不要担心家里,在这里要安心改造,争取早点回家。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应承着。本来我想帮母亲擦擦眼泪的,可她一直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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