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击水在中流
又到了夏季,游泳的季节。
我游泳是在少年时学会的。那年初夏,毛泽东主席号召“到江河
湖海去游泳”,于是举国上下掀起游泳的热潮。我当时在衡阳师专附
中读初一,由于学校常常停课,我家离湘江又近,所以乐得我天天下
午往江边码头跑。那码头叫“柴埠门”,水深五、六米,码头边常年
停泊着许多大木排。一到下午,这里便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洗衣的
钓鱼的游泳的看热闹的,什么人都有。小把戏们一个个晒得又黑又亮
几乎要冒油,全身滴水不沾,光着屁股在木排上,“赤条条来去无牵
挂”。那江面上,就像煮熟了饺子似的露出许许多多的脑袋。
“跳板跳水”是最受欢迎的项目。找块长木板,一头插在木排缝
中,一头高高地翘出水面,就成了“跳板”。小伙伴们有的潇洒自如
,有的战战兢兢,鱼贯走上这极富弹性的跳板,“扑通扑通”往下跳
,看谁水花小,看谁出水面离排远。开始我胆小,只能双手紧贴大腿
闭着眼睛跳“冰棍”(水常常窜进鼻子,可不好受)。后来老练了,
可以先在板上闪悠两下,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头下
脚上双臂前伸,“刷”地插入水中,自我感觉好极了。当然也有时平
着摔在水面,“啪”地一声大响,自己肚皮摔疼了不说,还引起排上
小伙伴们的一阵哄笑。偶尔看到有的年轻哥哥背朝水反向跃起跳水,
那姿势美妙无比,使我羡慕得不得了,但我一直不敢仿效。
我喜欢潜游,能在水下平心静气地呆上两分钟。与小伙伴们在水
中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时,我总是自告奋勇当“强盗”。“强盗
”先入水。每次我一跃入水中,就拼命往水底钻,直到某个深度时,
水倏地变凉了,才改为平游,睁眼向上观察。待到“官兵”在我上方
一米多的地方东张西望地游过去后,我再一边暗笑,一边悠闲自在地
领略水中漫步的乐趣,然后忽然在小伙伴们没想到的地方冒出来,引
起一阵欢呼,“强盗”胜利了。
游泳最快活的莫过于玩浪。每当轮船过后,江心就出现“八”字
形的白色波浪线,迅速地向岸边扩散。这时,小伙伴们就一窝蜂地跳
下水,争先恐后向前游。平滑如缎的江面霎时波涛汹湧,而我们就在
波峰浪谷中沉浮,尽情享受着忽地被抛起又忽地被坠落的快乐,高兴
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一不注意,灌上几大口江水,却心甘情愿,
毫无怨言。
在涨水的季节里游泳就很有一点刺激性了。混浊的江水打着漩涡
吐着白沫急泄而去,使人看一看都不禁头晕目眩。我们几个天不怕地
不怕的初中生,在湘江大桥上游两里的岸边,脱了长衣裤,用腰带捆
在头顶,浇水拍拍胸脯,打几个冷颤,待身体逐渐适应水温后,就奋
勇投向湍急的水流。往常温顺的江水这时像脱缰的野马,一眨眼就把
我们冲出十几丈,两岸的近物一闪即逝。一个连一个的漩涡使人不由
自主地忽而头朝东岸又忽而头朝西岸,什么蛙游蝶游仰游全谈不上,
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奋力拼博,苦苦挣扎着浮上来。平时游泳的哹吸方
法已不能用,只能抓住身处波峰的瞬间猛吸一口气,再尽量节约分几
口哹出。有时一个巨浪舖天盖地地涌来,使人眼一黑,哹吸一窒,心
猛地一沉,连思维都会停止。浪头一过,赶紧抹一把脸,甩甩头,清
点一下人数,继续前进。穿越湘江大桥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慷慨高歌
,好象是一群凯旋的勇士。那份豪情,那份气慨,使我现在回想起来
依然热血沸腾。
后来我出了初中校门,下放到农村,离我们生产队一公里的地方
有一个小水库,我们几个知青常去光顾,蛙游、仰泳、踩水、潜游、
蝶游,一个个就象“浪里白条”,看得农民目瞪口呆,因为他们只会
“狗爬式”,何曾见过这许多花样。
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到江河游泳是不常有了。除了旅游时在海
中游了两次,其余多是在公司的游泳池里玩玩。游泳池与江河相比,
虽少了一分“海阔凭鱼跃”的壮丽,却多了一分“胜拟闲庭信步”的
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