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去过一次监狱,是去探望一个诗人朋友,很好的朋友。
我们几乎没有说什么,很多东西用眼神更能传递。握着对讲话筒,两个男人沉默着,一点也不尴尬。时间到了,朋友说了句台词,“出事的时候,天使在我身边一闪而过,我学会了敬畏。”我点点头。铁门关上的一瞬间,我回头望了望,有点儿伤感。
原罪和忏悔,我很喜欢的两个词。就单纯的个体而言,我不大愿意相信性本论,就个体与社会来说,他人即地狱,这个道理我懂。很多时候,天使在我们身上,但在某些特定的时空,天使与我们擦肩而过,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敬畏什么。
和穆双的见面是在一个公汽站,很朴实的一个小伙子,满头是汗。我们聊了很久,,聊起改造,聊起他女友的病情,聊起他的博客,聊起重归社会的艰难。“把不光彩的过去写出来,是为了告诉人们,‘懂得满足,人间处处是天堂’的道理。”他的叙述略带点急切,我能感觉到交流的不平等,我理解他的感受。
说实话,我只是翻了翻书稿就定了下来,因为在那一叠用纸头拼起来的文件和日记中,我感觉到了爱的力量。是呀,灵魂这个东西要改变的话,要么就用真情把它唤醒,要么用什么力量把它震撼,仅此而已。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这句话我是不会用道德范畴去诠释的。每个人都有天使一闪而过的时候,都有善恶一念的时候,瞬间的选择真的没有太多的余地,敬畏生命,敬畏法律,足够了!
一个中学文化程度的服刑人员,一个和时代话语隔绝了那么久的人,在狱中写出了这样一本书,这个社会真的进步了!
编者
第一章 枪声,真的枪声!
在我俩眼里,警察的神勇是那些无聊的作家和导演们杜撰出来的,是疯子演给傻子看的。我俩真的不信邪,警察却用实际行动击碎了我俩的幼稚和无知。
我和小战融合在众多的行人里。我俩肩并着肩,在禄滨市长乐大街的人行道上走了半个多钟头了。虽然已是数九寒冬,可我却因过度紧张全身都渗出了汗水,贴身的内衣像烂泥糊在身上,那滋味特别难受。小战则抱着膀,缩着脖,还不断地打着冷颤。
“咱们明天再干吧,反正有的是时间,”我莫名其妙地有些颤抖。
小战的眉头拧得像麻花似的,“那怎么行?你是不是害怕了?害怕了你走我自己干。”
看到小战脸上那鄙夷的表情,我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我最恨别人瞧不起我了,尤其是小战,从小到大我哪儿不比他强?他竟然这么损我?我哪能受得了这个?“要干就快干,老这么走啥呀?都快他妈一个钟头了,你是恨马路长草了咋的?踩起来没完没了。”我急头歪脸地呵斥小战。
小战倒没在意我的激动,毕竟我们从小玩到大,他了解我。我的态度一硬他就变成软柿子了,他咧着嘴笑着说:“好,咱们马上就干,你可别忘了咱们的计划啊。”说完他就跑到马路边上拦出租车。
也许是都已载客的缘故,先后有四辆出租车没有停,小战气得直跺脚,冲着渐渐远去的出租车大骂:“什么德性,着急投胎去咋的?”
不知为何,我的心开始乱跳了,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不行,今晚不能干。”我急忙跑到小战身旁,想要阻止他拦车,谁知道一辆出租车恰在此时被他拦住了,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想: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豁出去了。
小战打开了后车门,他人往车里钻眼睛却盯着我。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一切都在按我们的计划进行着。
从长乐大街乘车到丰平区厨房设备厂也就十多分钟,可这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是太漫长了。我尽量让自己放松,避免过于紧张,可我握着刀的手还是发着抖,我能感觉到潮湿的汗水,呼吸也不是那么顺畅了。
我敢肯定,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小战也一样,我都听得见他的呼吸。
该来的终于来了,车停了。
“一共是……”“别动”司机还没说完,小战嗷嗷就是一嗓子,在司机一愣神的瞬间两把刀已抵住了他。小战的刀抵住他的咽喉,我的刀抵住他的胸口。这也是我们计划好了的。
司机显然被这突发的情况吓坏了,他张大了嘴巴,眼睛都从眼眶里凸出来了,一张原本微红的脸庞变成了惨白色,衬着他那浓密的络腮胡子,一白一黑的显得阴森恐怖。
“你他妈规矩点儿,我们不想伤人。”小战恶狠狠地警告司机。接着他又吩咐我:“快点翻他,快。”
我立即用空出来的手去翻司机的口袋,被我掏出来的东西只要不是钱我就随手扔在司机的脚下。也就一分钟左右,我把司机身上的口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儿。可这司机比我还穷,我只翻出来一百多块钱。这与我和小战预想的目标相差太远了。
“看看他揣传呼没有?”小战冲我大叫。
“噢”我应了一声便去翻司机的腰间。
“哎,还真有传呼。”我一边说一边往下摘传呼。
也不知这司机从哪来了一股邪气儿,他竟然来抢我已经得手的汉字传呼,嘴里还支支吾吾的说:“大哥,你、你们拿这破传呼干、干啥?给、给我留、留下吧!”他的力气很大,我有些招架不住,眼看传呼就要被他抢回去了。我慌了,忙喊小战。
小战抬手照司机的肩膀就是一刀,嘴里骂着:“你他妈是舍命不舍财呀!”
“啊。”司机惨叫了一声后老实了,也不和我抢了。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我把抢到的钱和传呼都装进了我的上衣口袋,然后把汽车钥匙拔了下来。这也是我和小战的约定,防止我们下车后司机开车撞我们。
下车时我看了一眼已失魂落魄的司机 ,忽然觉得特别内疚,还傻瓜似的和他说了声对不起。我知道这时司机早把我俩的祖宗八代给骂遍了。
下车后我用了一个极其潇洒的动作把汽车钥匙扔了。我感觉我和小战像极了电影里那凯旋而归的黑道人物。我先前的恐惧感早被胜利的喜悦替代了。我和小战相对一笑,然后雄纠纠、气昂昂地向相隔四五米的马路上走去。
“把刀放下”、“趴下”、“不许动”一声声炸雷般的怒吼从天而降。紧接着是“叭”“叭”的枪声,摄人心魄,撕裂长空。我和小战都傻了,枪声,真的枪声!我俩栽了!
我和小战被塞进警车前排座位和后排座位之间的狭窄空地处,小战趴在下面,我趴在他身上。抓获我们的四名干警也都挤在了后排的座位上。他们把双脚狠狠地踩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身上的八只脚像一座山似的压着我,眼前金星乱窜,喘口气都困难,。小战更是承受不住身上的重压,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我开始流泪了。泪水像泄了闸的洪水,汹涌而下。那悲哀的、痛苦的、悔恨的泪水全都淌在小战的脖子上了。我想起了我的父母双亲,想起了父亲那憔悴的脸庞,想起了母亲刚刚四十几岁便已佝偻的身躯。父母为了我们兄妹三人吃尽了苦、受尽了累。他们事事都为我们着想,盼望我们三个长大后能有出息,这样他们的后半生才有个依靠!可我呢?我在即将身入牢笼的时候,在我葬送他们期望的时候才想起他们。
唉!从小到大,我有过许多的愿望和理想,也曾无数次憧憬过未来。我想过要当一名医生,做一名教师或者成为一名红歌星什么的,可我从未料到有一天会成为一名罪犯。说我不懂法,那可真冤枉我了,不过我和小战真的没想到会被警察抓个现形。在我俩眼里,警察的神勇是那些无聊的作家和导演们杜撰出来的,是疯子演给傻子看的。我俩真的不信邪,警察却用实际行动击碎了我俩的幼稚和无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停了。我和小战被干警们推推搡搡地带到了大直街派出所的二楼,并被迅速隔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