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震撼
新疆之行,给了我一次全新的感受,它给我心灵的震撼,独特、沉稳、深远,以至于我至今回想起来,仍久久不能平静。
辽阔 伟大
人们常说,不到新疆,不知祖国的辽阔;我还要加上一句,不到新疆,不知自然的伟大。辽阔,确实!从长沙到乌鲁木齐,坐飞机,都要4个多钟头,你看,多远!我们到喀拉斯湖去,2000公里,汽车来去七天,经常是半天半天地看不见一个人,遇不到一辆车,只看到宽敞笔直的公路一直通向天边,两边则是亘古不变的博格达雪山。进入了山区,满眼是青山、青山上耸立的松树,蓝天、蓝天上漂浮着的白云,没有人,连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很少,偶尔看见路边的牧民,都要使我们兴奋半天。在克拉玛依油田,一望无际盐碱地上,无数的磕头机(正规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是抽石油的)你上我下地运动着,看不见一个人,看不见一辆车,只有白花花的盐碱地上踩出的黑色小路,证实着这是人类在劳作。到天山、吐鲁番、石河子等地去玩,这算是乌鲁木齐的近郊,也动辄就是几百公里。好在新疆的公路修得好,宽敞、平直,车跑在上面,飕飕地,好像坐飞机一样,几百公里,不知不觉也就到了。伟大,也确实!当你看到巍峨耸立的雪山、山坡上伟岸挺立的雪山松、千里无垠的沙漠、天际如魔鬼城堡似的红得发黑狰狞可怖的土山,你会觉得,人类是何等的渺小。我们以前经常说要战天斗地,说要征服自然,现在看来,真的是痴人说梦!无论人类在如何努力,自然还是自然,它可能改换一种面貌出现,可它还是自然。坐在天山山谷的山坡上,眼前是烟波浩淼的天池,旁边是参天矗立的天山松,远处是岩壁皴嶙终年积雪的高山,头上是一碧如洗的苍天,不由得想起了《庄子》中的一段话:“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似垒空之在大泽”;“中国之在海内”,“似稊米之在太仓”;人“比万物也”,“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中国在天地之间,就像小土堆在大沼泽之中;中原地区在中国,就像一粒粟米在大粮仓里面;一个人和万物相比,就好像一根绒毛的尖端在一匹马身上)。以一根毫毛的身份去想象世界,不是“伟大”,又是什么呢?
音乐 舞蹈 生命
在我走过的许多地方中,新疆是民族性最突出的地区,其表现,便是它的音乐和舞蹈,这是渗透于他们生活深处的神灵,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是他们生命的组成。
在喀拉斯湖,晚上为游客组织了一台节目,当台上演出塔吉克族婚礼,进入高潮的舞蹈场面时,主持人邀请下面的观众参加。这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个青年站起来:破旧的黑裤子,沾满了水泥的旧军装,贴身穿的红运动服上盐渍斑斑,还散发着浓烈的汗臭。他神态自如地走上台,随着激越而节奏鲜明的音乐跳了起来。伴随着漂亮的金碧辉煌的新娘的舞动,他旋转着、俯仰着、前进着、后退着,奋袖低昂,像一只迎风起舞的蝴蝶,轻盈、妙曼、矫夭、飘逸,和新娘应和得像一对配合多年的舞伴,那敞开的旧军装,就像绿色的翅膀,带着他,在旋律中飞动,在节奏中翱翔。他一脸的快乐、一脸的轻松、一脸的潇洒自如、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不是在表演,也不是在跳舞,而是在宣泄着生命的快乐,展示着青春的力量……舞蹈结束了,他像个大师一样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我身边的座位上,我递给他我刚喝了几口的矿泉水,他望了我一眼,接过去,狂喝了几口。我问他,他说他是塔吉克族,在这里的建筑工地上做小工。我夸他舞跳得好,他说,他们村子里,人人会跳,他根本算不了什么。
逛乌鲁木齐的二道桥市场,喧嚣的市声中,我忽然隐隐听见了节奏鲜明的鼓乐。循着声音,我找到一个老式的百货店前,空坪上,果真有四五个人在演奏。我说不上他们是哪个民族的,两个老者,都蓄着山羊胡子,一个中年人,两个年轻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演奏,因为既不像商店请的他们,也不像带有收钱的商业目的。他们旁若无人地敲击着大大小小的皮鼓,鼓声应和着他们内心隐藏着的某种节奏,时而急促,时而平缓,时而流畅,时而艰涩,两位老者甚至半闭着眼睛,似乎入定了一般,只有手指在鼓面上跳跃或轻抚,他们是用鼓音在和天地交谈吗?鼓声若有所思地继续着,街道上的人也还在急促地为生活奔忙,只有我们呆呆地听着,神秘的鼓声,似乎带动着我心脏的跳动,我像是听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鼓者并不在乎旁边的人听还是不听,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击打着、停顿着、应和着,没有功利,没有目的,鼓声便是他们此时的生活、此时的生命。
于是,我忽然明白了,在那些流行的通俗歌曲的演唱者中,我为什么特别喜欢艾肯尔,因为,他的歌,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
雁阵
从喀拉斯湖回来,在布尔津,我见到了真正的雁阵,那种气势,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给了我极大的震撼。我们在街口等车,忽然,听见了空中传来一阵“呼呼呼呼”的沉重的声音,低沉、浑厚,天地就像一只巨大的低音喇叭,在不停地颤响。我们有点惊慌,四处张望着,突然,看见了,远处的山口出现了一群群的大雁。雁群飞得似乎不太高,离我们也不太远,我觉得我都看清了大雁黄中带黑的羽毛和肥硕的身体。大雁们不慌不忙地拍着翅膀,意志坚定地,一小群一小群地掠过山口,沿着山腰往南飞,速度似乎不快,翅膀拍击着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从这天山之麓,要飞往遥远的南方,它们要经过多少危险和磨难,要牺牲多少兄弟和姊妹,想来,它们是知道的,可是,它们毫不动摇,毫不犹豫,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甚至自己的生命,都要朝着预定的目标前进。这样的生命,你难道能不尊重?这样的意志,你难道能不佩服?曾看到有篇文章把知青队伍比作雁阵,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只,你觉得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