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晚和谢老、浅草说起关于这座高高在上的白玉寺,大伙都判断,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到金顶时,一定会很好看。于是都起了个大早。没想到,两个司机可能昨日驾车走200多公里土路太累,还没起床。赶紧叫醒他们,但天空上云层很厚,不会有日出的辉煌一刻去照耀着白玉寺了,心中有些失落感。但无论如何,还得上去看看。
吃过早饭,上山途中,驱车在狭窄的楼群中乱窜,两台车竟然在途中失散。当丰日4500开上了白玉寺山门外的公路观景长廊,我发现从这里望白玉寺,比昨日的所有视角都好。它的金顶不再以大山为依托,而飞到了白云间。如若有晨雾飘在下方的山腰,无疑将再现出天上人间琼楼玉宇的迷人景色。
我,浅草和丫三人从这里下了车,徒步走向白玉寺。虽是清晨,上山朝拜和转塔转寺的藏族乡亲们还是不少。他们是从山下走那陡峭的石阶爬上来的,一些老人艰难地爬上来,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就推着转经筒,开始了她们一天里说不尽的喃喃倾诉。那些白色的土坯房并没有山下看起来那么华丽,有不少残破的老屋。当我从公路上跨到坎下老屋的平顶上去拍摄时,丫突然大声惊叫起来,原来一条小蛇居然出现在那屋顶上,飞快地从我脚边溜走。
但是,走到寺前广场,却发现谢老他们那台车先到,正在广场上溜达,没人拍片。原来,周围的建筑是全新的,甚至三层小楼的正立面全用铝合金和绿色玻璃装饰,上面顶着个琉璃瓦顶。这种看上去很现代的“金碧辉煌”,让一行人失去了进寺看看的兴趣。“走吧”,谢老对我说,“还是尽早走金沙江峡谷去”!哈哈,好,好!其实,我早就按捺不住了啊!
从白玉走金沙江峡谷去德格,是我几年的筹划中最期待的一段。不知有多少次,我翻开不同版本的地图,顺着那南北流向、没有水网也没有支流的蓝线去寻找沿江公路,但多数地图并未标记,这更增加了这一江段的神秘。江边有路吗?是一条怎样的路呢?制定行走功略时,我作了如走不通就折返甘孜的思想准备。而谢老,也频频打电话向德格的朋友们寻问。我的判断是,如下了大雨,这条类似机耕道的简易公路肯定是不能通行的。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说走就走,两台车开下山,顺着欧曲河谷钻进森森的大山里,一路向下很快驶过这
也许过分贴近这个V形的大拐弯,它远不如我们在德钦奔子栏后山头上望见的那个U形的大拐弯那样令人震撼!但是,作为一个在长江边出生成大的孩子,呼息到熟习的母亲河的气息,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两年前,我曾在奔子栏山头大声呼喊着,“我爱你,长江”!“你的儿子一定会再来”,而今天我终于又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江的涛声涌进我心头轰然回响!
在峡口没有过多停留,车顺着绝壁上开凿的沙石公路溯江而上。走进峡谷的第一印象、感觉这是一个呈封闲甬道形状的完整峡谷,两岸高山并不像长江三峡那样千姿百态,但同样壁立千仞地紧锁着大江。向上游远望过去,青山茫茫,石门开处,金沙江急流泛动着金属般的光泽直奔而来。捡起一块碎石奋力一掷,只见一道弧线直落下去,只在岸边不远处无声地溅起水花,看来,江面并不狭窄。只是峡谷两岸山太高,才显得它如此纤细。一嗓子喊出去,波荡的回声若有若无,又感到它的宽阔博大。
越往里开,峡谷越深,俯瞰下去,静水深流的江面上并没有波涛汹涌的逼人气势,但江水拍打着岸边赤红色裸岩激起的浪花,才把人们的视线引到那一股股的急流的闪亮波纹上。这里是否就是叶巴滩大峡谷呢?空无一人的山谷路边没有任何标示。1986年中美发起联合长江漂流探险,装备精良的美国人就是在这个金沙江叶巴滩大峡谷遭遇失败的,这里也是洛阳长漂队翻舟而死亡了两人的地方。越野车走在壁立的悬崖边,是绝不允许“一不小心”的。要是一头扎下去,无论你有多好的水性,掉下江水中连泡也不会冒一下的。可偏偏在怪石嶙峋的深谷绝壁上,居然还有一群羊贴着石缝窜上跳下。当我用
一个多小时里,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走在金沙江边,我们只碰到一辆货箱邮车从德格方向开过来。静静的峡谷中只有我们两台车,八个人,在沿着这条4000万年前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形成的断裂带向北前进。这是全长6800多公里的长江沿岸人烟最稀少,风情最隐密的一段:即德格、白玉、巴塘、德荣之间横断山脉遮掩着的金沙江秘景。饱览着大峡谷风光,我心中洋溢着作为一只老驴的自豪,也暗自打算,如有机会,我会在我的有生之年,继续走完白玉至巴塘,巴塘至德荣的江段,为一江流水的南北通道留下生命的精彩记忆。
走过这段峡谷,前方变得开阔了不少。一条小河从大山里钻出,冲到金沙江里。我们开过了小桥,车头一扭,也向山里钻去。
二
这条更崎岖的山路,通向白玉的河坡乡。河坡素以产全藏最精致的白玉藏刀而声名在外,曾有“格萨尔王的兵器库”的美誉。一路上,小陈司机都在念叨着。我呢,也有收藏民族刀具的爱好,极想去那里买上几把。听说,过去并不是家家都可以打制藏刀,全乡也只有两个家族有资格。但是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打制藏刀和其他精制的手工艺品。我非常希望在那里还能看到制作过程的古老工艺。
但是,安排走这条路,却不是为了买藏刀,而是冲着嘎拖寺而去的。
嘎拖寺不同于崭新的或只有3百多年历史的白玉寺,它建于南宋年间,是康区藏传佛教宁玛派(红教)最大的朝拜圣地。寺内有大铜塔、释迦牟尼像、经典刻版等价值很高的精美文物,据说还保存着格萨尔王留下的宝剑,是甘孜州重点开放的古寺。
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沿着小溪前行,河边出现了零星的青稞田。那种方形的木头“白塔”又开始排列在河岸边——如果它还能叫“白塔”的话。那是一种由原木垒成再复以夯土的,从大到小的正方形叠高的塔形建筑。这种样式的方塔,也许是白玉特有的。我还注意到,进入白玉,白塔似乎不再孤单的孑然傲立,在寺院、在山野,它们通常是成组地列队。在欧曲河边,我也曾见到过这种木头方塔与真正的两座白塔列队站立在河岸上。但这种很另类又神迷的奇特造型,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它与身边的白塔又有什么不同的意蕴呢?我无从知晓,此途中又有这样的塔影,更衬出深谷有一种远古蛮荒的意味。
车沿着河边开了近一个小时吧?冲上一个高坡,就驶进了河坡乡所在的小镇。那是一个只有一条土路小街十来拣房舍非常冷清的地方,没有任何能看到制造精美藏刀的作坊。到唯一一家杂货店从半开的小窗伸头往里望望,除了酒、可乐等饮料和香烟外则一无所有,连藏刀的影子也没有。
听说藏刀的制作都在小镇后的村子里,小陈司机小心翼翼地驾着车开上了只有汽车一双轮对宽的小路往村子里驶去。不期,却听到脚下那河滩里传来不停的汽车喇叭声,原来,谢老乘的那辆三菱吉普已驶下河边,正沿着一座小寺院钻进一条更隐密的山谷。他们是急着去嘎拖寺吧?
只好慢慢倒车,到路口再折向河边追上去。但驶到谷口一看,三菱已不见踪影。一边追一边用对讲呼叫,不见回声。这条幽林荒草覆盖的山谷里,居然还有人家,还有青稞田,甚至还有道孚那种原木砌成的“崩科”式藏家小楼,只是见不到一个人。车向前开了很久,两边的山愈来愈高,路也愈来愈窄,仍见不到三菱吉普,只好停下来分辩沙土路上的车辙印。山谷中的小路上有不少岔路口,他们会不会开进另一条山沟里去了呢?
正踌躇间,那辆三菱车突然从前方伸出头来。小刘司机笑着指向山头的白云间说,嘎拖寺在那里呢!前面路断了,得返回去从一条新开的陡峭山路爬上去。
于是,两台车一前一后折回去,找到那条路,我吓了一跳:这哪里是路?也就是刚刨出个路模样,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黄土路。目力所及,它以好几十个之字形的急弯伸进云端里,让人望而生畏。但两个开车的家伙没有怯场,一推加力档就乐呵呵地向上闯,显然是要越野一把、扮一回酷!我赶紧抓紧扶手,在东倒西歪的车里看了一眼SUUNTO表,指示为海拔
车吼叫着拐过一个又一个急弯,拉出两道黄尘越爬越高。苍鹰己在车窗外翱翔,云雾间,冷杉雪松在路边伸出了秀美的虬枝迎接我们,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起伏的群山开始出现。抬头望去,远远的山顶云中出现了几个小红屋,那里就是嘎拖寺?
由于SUUNTO表定位在海拔上,也不知开了多久了,骨架都抖散了,终于开上了一片台地。可没想到,前方草坪上,居然有一大群欢天喜地的人群,还搭了几顶白帐篷,在煨桑蓝烟缭绕中。有一位姑娘正在埋锅造饭呢?下车前我瞅了一眼,表盘数字已跳到
拎着相机跑上前一看,那姑娘在煮一大锅羊肉呢!这样的海拔高度,没高压锅羊肉能煮烂吗?但浓浓的肉香味都却生生地飘进帐篷,掀开门帘一看,两位喇嘛拿着羊腿正微笑着望着我,我赶紧双手合什退了出来。
草地上的老乡们都围过来,大把抓起炒熟的花生、碗豆塞到我手中,一时闹得我手忙脚乱。谢老他们都走进了人群,我立刻举起相机,先把那个欢笑着挤进人群的姑娘摄入镜头!我一边继续搜寻着能入镜的画面,心中一边在纳闷:显然,这里还不是嘎拖寺,只是一片可眺望群山的旷野,老乡们请了喇嘛来,在这里干什么呢?是“耍坝子”那的聚会?还是做一场祈愿的法会?
我没有去打听,只是问问老乡,嘎拖寺究竟在何处?他们乐呵呵地向上一指,还在上面呐?望上去与天上云层衔接处,被轻云半掩着的山巅更加荒凉。嗨!究竟是一座怎样的古寺啊,能够在金沙江峡谷一侧这沓无人烟的深山里存在千年?
心里越发急迫地想前往一探究竟,跟乡亲们挥手作别开车就走。在山路边开始出现华丽的经幡群,和散罗在山梁山谷间的白塔群。当车爬上一个陡峭的山坡,再驶过一座山梁,一片雄伟的庞大寺院建筑群,立刻出现在山谷那边的峭壁边。空寂世界的深山古寺,终于以遴此栉比的棕红色大殿和一排八座玲胧白塔,露出了她远离凡尘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