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之初,“破四旧”运动波及全国。父亲收藏有线装书,当时他在洞庭湖农场改造思想,母亲不知如何处理这批旧文化的代表——线装书。红卫兵四处抄家,风声越来越紧。母亲断然决定:烧书!深夜我帮母亲将家藏的线装书搬到厨房,一页页地撕下,投进煤炉。家中那批可怜的线装书啊,一夜之间,经我之手全部化成了灰烬。春节,父亲回长沙过年,听说线装书全部烧毁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连呼:可惜!可惜啊!年幼的我,不知道烧的是什么书,更不能理解父亲的叹息。
只允许读“红宝书”的年代,副统帅主编的领袖《语录》是人手一册,全国成了红色的海洋。今天我还能大段大段地背诵《语录》,甚至记得“红宝书”中某一页上印的是领袖的哪一条语录。
随着年龄的增长,想读一读其他书籍换换口味。图书馆关闭了,新华书店只摆放着一位左派“作家”写的高大全式的小说,读起来如同嚼蜡。青年人之间交换书籍成了文革时期特有的文化传播方式。这些书籍大多是从机关、学校图书室流散至民间。有次,朋友借给我一本破损严重外国小说,没有封面和封底,用长沙话讲是“冒头冒尾”,不清楚书名和作者。饥不择食,我囫囵吞枣地读起来。书中出现了巴黎、马赛等地名,我推断这是一本法国小说。拗口外国人译名只记住了几个:丹东、马拉、罗伯斯比尔。小说本应是恋爱加误会,可是这部小说中的主要人物缺女性。人物中有一位长者西穆尔登和一个名叫郭文的年轻军官。他们是父子,但是儿子并不知道谁是他的生父。最精彩的是结尾部分。郭文因放走了重刑犯人被捕,由三位法官审理此案,投票定夺郭文的生死。一个主张无罪开释,一个则认为郭文罪当上断头台。轮到西穆尔登投关键的一票,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法不容情,他同意了后者的意见。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刽子手押着郭文送上断头台,当大家听到丑恶的响声,郭文的头颅滚进篮子之际,一声枪响,西穆尔登开枪自杀了。
我的心灵被震撼!这样的结尾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好多年后我才知道这部小说是法国大文豪雨果的《九三年》。
我喜欢雨果的作品, 先后购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精装本《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笑面人》。当然《九三年》是我收藏雨果小说的首选。电视剧《悲惨世界》和《巴黎圣母院》看了几遍,每次总会有新的感受。雨果关注底层社会的民众生活,他笔下的主人翁都来自社会底层。如《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芳汀;《巴黎圣母院》中的卡席莫多、爱斯美腊达;《笑面人》中的关伯兰。
人道主义,给弱者以人文关怀贯穿着雨果的每部作品之中。对现实社会持批判态度是雨果的创作风格,正是这种风格让雨果的作品铭入了时间的金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