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吸虫侵害我十多年
躺在病床上。戴着大口罩的护士进来了,手里拿着一瓶杀血吸虫的药,嘱我服下。
我看了看药瓶,上面全是英文,不懂问护士,这药哪产的。护士回答是德国的,还说杀虫效果好,且负作用也较国产的小些,只是身体的反映会相当强烈,要有思想准备。我有些忐忑,在护士面前犹豫了两秒钟,护士说不要紧,挺过去就好了。说着护士守在旁边,定要看着我喝下去,还真有点象古代皇帝赐毒酒给手下人喝的那种感觉。我数着一二三,猛然将那小瓶银灰色的药液一口吞下,然后遵嘱安静地躺卧,仿佛在等待毒酒的发作。
约莫半小时,身体开始酥软起来,手脚与大脑开始分家,脚手想动也动不了,象中风病人。好在大脑还清醒,可以信马由缰。
1986年,招工回城一晃11个年头,期间凭着知青时代锻炼出的一种执着,一种拼劲,从一名搬运工干起,干到门店经理,再到当时长沙最大的一家副食品总店当经理,工作可谓不贪不占,一心为公,尽管付出的与得到的不对称,但能得到领导和同事的高度信任,感觉足矣。
这一年,政府有关部门发了一个通知:凡到血吸虫疫区工作或下乡知青,均可免费参加抽血检验。单位下到疫区的知青纷纷前往,我不为所动,因本人未下放疫区,只是在安乡等疫区养过蜂,下过水。同事劝我去检查一下无妨。我于是坦然前往。一路上,可怕的血吸虫离我还是那么遥远。
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居然榜上有名,化验单上赫然写着“血吸虫严重感染”。我头轰地一声大了,那“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场景,那骨瘦如柴挺着一大肚子典型血吸虫病人的形象,一下子闪进我的脑海。平时有些坚强的我,此时真有些挺不住了。
我被安排在井湾子中建五局医院治疗。进去并不马上打虫,而是做各种检查。按规矩吃了近半月的护肝护脾的药,此间我找来有关书籍查看,得知血吸虫卵寄生在钉螺中,待孵化成小幼虫后钻入人或牲畜体内。原虫在人体内可活数十年,其粪便能产生毒素破坏人体肝脾脏,使人体降低抵抗力。初感染者伴有发烧等感冒症状,如未及时治疗,可引起肝脾脏损伤。严重的可引起肝腹水,导致死亡。
当我住进医院治疗时,肝脾脏已经肿大,医生说再不治疗,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躺在病床,追溯起1973年的春天,我将蜜蜂运到安乡境内,满目紫红色的红花,散发出阵阵芳香,令人心旷神怡,养蜂人多么企盼有一个好收成。
此地红花虽多,可天空不作美,春雨下个不停,有时遇上了好天气,又眼睁睁地看着农人将其犁了沤肥,使我们“望花兴叹。”
一日,太阳出来了,我赤脚站在沟渠里洗着蜂箱和各种用具,然后放在太阳下晒干消毒,以防蜜蜂得病。没想到,自己晚上突然发起了高烧,旋即服下了自备药。平时,有些头痛脑热,可说药到病除,而此次服了好几次药却不见效,全身象患了软骨病,不想吃,整天昏睡。我暗自揣测:难道患的不是一般感冒?
拖着病体,我和同伴辗转来到四川,在一农户家草草安顿后,同伴为我找了一名乡下医生,开了一些药,身体才慢慢恢复。
自从安乡罹病,在日后的养蜂生涯中,又多次发病,出现同样症状,要拖上好些日子才得以复康。
与此同时,我还经常莫名其妙地拉肚子。我开始问自己,身体到底怎么了?
回城后,就肠胃不好多次上医院检查,医生只是草草开一点止泻药了事,谁也没想到会与血吸虫挂上构。
喝下德国进口的打虫药,静卧病床,身体不能动弹,思绪总是回到那难忘的知青生涯:招工不成,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在家人的支持和鼓励下,走上了养蜂的道路,为此颠沛流离,四海为家,以至染上血吸虫病还不得而知。回城十多年,自今还在咀嚼着它的苦涩。忆及此,泪水不由从两边的眼角淌下。但转而一想,这算什么!比起那些下乡时间更长,生活更困苦,甚至将年轻的生命化作了一堆坟茔的知青朋友,自己还真是个幸运儿。
后经检查,我身上的血吸虫终于被杀灭,但那无形的可怕小虫却难以在脑海中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