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慈心黄克诚
王平将军、邓逸凡将军、宋维木式将军、叶建民将军、魏佑铸将军、吴纯仁将军、程启文将军与余谈起黄克诚将军,动情处无不唏嘘哽咽。是时,诸将军皆古稀之年也。
黄克诚将军深度近视,目力所及仅三四米,常错认对面之人物,故人称“黄瞎子”。将军待人随和,不修边幅。军帐中,帽戴不正,衣不扣纽,鞋不拔跟,常事也。衣破,露肌肤,鞋破,露脚趾,照常出没大庭广众。与人谈话,喜蹲踞于地,裤腿上卷,如乡村老汉。故人又称将军为“老头子”。将军性执拗,爱发牢骚,故又有人称之为“反对派”。
邓逸凡将军言,黄克诚将军身体瘦弱,待人极随和。红军时期某日,将军至黄克诚处汇报工作,见几位团长正在他屋里,解包裹,翻箱子,吵吵闹闹。忽然一人大叫:“这里有一条烟。”众皆来抢,你一包,我一包,一散而光。黄克诚将军则坐一旁,笑眯眯,曰:“你们不要拿光了,留点给我口罗!”其时,黄克诚将军任红三师政委。
1931 年11月,江西某地。秋雨淅沥,道路泥泞。时任红军第三师政委的黄克诚随王平团行军。将军眼近视,目力不支,警卫员以木棍拉其手,导其行。某夜,王平与其同行。王平走,他亦走,王平停,他亦停。后王平佯装跳沟,他亦使足气力,跳。如此多次,始觉上当,斥之曰:“捣蛋鬼。”此后,凡见王平皆以“捣蛋鬼”戏称,直至古稀。1996 年3月26日,余至东钓鱼台访王平将军,将军谈此事仍忍俊不禁。
魏佑铸将军告余: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曾去北京探望黄克诚将军。其时将军双目已瞽。魏进屋,将军举首。魏出声,将军侧耳。一语未了,黄克诚将军即曰:“你是小魏子!”小魏子即魏佑铸将军年青时称呼。其时,魏与黄将军已四十年未谋面也。魏将军言此潸然泪下。
梁兴初将军,林彪麾下战将。抗美援朝,曾率三十八军重创美李军,该军获“万岁军”美誉。“文革”中,免去成都军区司令员职务。因与林彪有嫌,无人敢为之说话,故迟迟未能复职。黄克诚将军出任军委纪委书记后,力排众议,还其清白。将军举九指,慨然曰:“梁兴初同志身上九处弹创,这样的人会是反革命?”梁兴初将军夫人任桂兰与余谈及此处,泣不成声。
某将军,为黄克诚将军旧部。1931 年冬,红军打“AB”团,某将军被列入黑名单,肃反大员明令枪毙。其时,某将军正在前方指挥战斗。黄克诚将军急令一参谋,策马前往,将某将军藏匿于山洞。肃反大员询查,黄克诚将军曰:“已战死。”1959 年,庐山会议后,军委扩大会批黄。某将军登台告发其贪污,使之蒙受二十年不白之冤。粉碎“四人帮”后,某将军被判刑入狱。服刑期间,患重病,请求监外就医。有关部门领导特征询于黄克诚将军。将军不计前嫌,朗声同意,并嘱接其夫人,以随身照料。某将军闻知痛哭流涕也。
王平将军言:黄克诚将军对彭德怀元帅十分敬重。红军时期某日,三军团部通知师团干部至某山看地形。各师团干部骑马疾行,至山下,见黄克诚政委立道中,挥手曰:“下马,下马,彭军团长在山上。”
长征前夕,红三军团于江西苏区绑架一王姓土豪之子,索其财以做军饷。王土豪宁舍其子不舍其财。红军无奈,携其子长征。黄克诚将军善待之,爬雪山,过草地,皆命伙夫以箩筐担其行,并与其同拽马尾巴越岭攀山。解放战争中,王土豪之子升任团长,战死沙场。年仅二十。将军厚葬之,哭之甚切。南方人王黄不分,皆以其为黄将军亲生骨肉也。
黄克诚将军长兄,一农夫也。湘南暴动失败,将其弟藏匿于猪圈顶棚。官府追捕,乡绅逼供,无所畏惧也。解放后,黄克诚将军官至总参谋长,兄则忐忑不安。乡人劝其进京谋职。曰:“他当他的官,我种我的地。”1959 年,庐山事发,急赴京。将军告之已解职,即道喜曰:“好了,好了。”又曰:“做官,太险,官愈大愈险。不如青菜萝卜保平安。”一介农夫,有此真知灼见,非凡人也。
黄克诚将军极关注农事,常备一花磁脸盆,置院中接雨雪,以测水量,断农事。久旱逢雨,喜行于色;淫雨连绵,愁眉不展。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皆不变其法。雨为天公所降,感天而喜,揽天而悲,为大境界也。
1937 年冬,某日夜。朔风劲吹,滴水成冰。黄克诚将军于前沿阵地,夜不能寐,思念前妻。遂披衣而起,赋《思亲》诗一首。诗曰:
大雪纷飞冻难支,
衾单炕冷晓更迟,
长夜不眠忆往事,
铁石征人也相思。
“文革”中,黄克诚将军入“牛棚”。某日夜,梦白发老母,面沉怒色,责其不孝。醒后赋《梦母》诗一首。诗曰:
梦旧故里看亲娘,
亲娘见我惊倒床,
欲哭无泪望眼穿,
欲言无语思断肠,
面沉怒色示指责,
为何更早不还乡。
[吴东峰]
王平将军、邓逸凡将军、宋维木式将军、叶建民将军、魏佑铸将军、吴纯仁将军、程启文将军与余谈起黄克诚将军,动情处无不唏嘘哽咽。是时,诸将军皆古稀之年也。
黄克诚将军深度近视,目力所及仅三四米,常错认对面之人物,故人称“黄瞎子”。将军待人随和,不修边幅。军帐中,帽戴不正,衣不扣纽,鞋不拔跟,常事也。衣破,露肌肤,鞋破,露脚趾,照常出没大庭广众。与人谈话,喜蹲踞于地,裤腿上卷,如乡村老汉。故人又称将军为“老头子”。将军性执拗,爱发牢骚,故又有人称之为“反对派”。
邓逸凡将军言,黄克诚将军身体瘦弱,待人极随和。红军时期某日,将军至黄克诚处汇报工作,见几位团长正在他屋里,解包裹,翻箱子,吵吵闹闹。忽然一人大叫:“这里有一条烟。”众皆来抢,你一包,我一包,一散而光。黄克诚将军则坐一旁,笑眯眯,曰:“你们不要拿光了,留点给我口罗!”其时,黄克诚将军任红三师政委。
1931 年11月,江西某地。秋雨淅沥,道路泥泞。时任红军第三师政委的黄克诚随王平团行军。将军眼近视,目力不支,警卫员以木棍拉其手,导其行。某夜,王平与其同行。王平走,他亦走,王平停,他亦停。后王平佯装跳沟,他亦使足气力,跳。如此多次,始觉上当,斥之曰:“捣蛋鬼。”此后,凡见王平皆以“捣蛋鬼”戏称,直至古稀。1996 年3月26日,余至东钓鱼台访王平将军,将军谈此事仍忍俊不禁。
魏佑铸将军告余: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曾去北京探望黄克诚将军。其时将军双目已瞽。魏进屋,将军举首。魏出声,将军侧耳。一语未了,黄克诚将军即曰:“你是小魏子!”小魏子即魏佑铸将军年青时称呼。其时,魏与黄将军已四十年未谋面也。魏将军言此潸然泪下。
梁兴初将军,林彪麾下战将。抗美援朝,曾率三十八军重创美李军,该军获“万岁军”美誉。“文革”中,免去成都军区司令员职务。因与林彪有嫌,无人敢为之说话,故迟迟未能复职。黄克诚将军出任军委纪委书记后,力排众议,还其清白。将军举九指,慨然曰:“梁兴初同志身上九处弹创,这样的人会是反革命?”梁兴初将军夫人任桂兰与余谈及此处,泣不成声。
某将军,为黄克诚将军旧部。1931 年冬,红军打“AB”团,某将军被列入黑名单,肃反大员明令枪毙。其时,某将军正在前方指挥战斗。黄克诚将军急令一参谋,策马前往,将某将军藏匿于山洞。肃反大员询查,黄克诚将军曰:“已战死。”1959 年,庐山会议后,军委扩大会批黄。某将军登台告发其贪污,使之蒙受二十年不白之冤。粉碎“四人帮”后,某将军被判刑入狱。服刑期间,患重病,请求监外就医。有关部门领导特征询于黄克诚将军。将军不计前嫌,朗声同意,并嘱接其夫人,以随身照料。某将军闻知痛哭流涕也。
王平将军言:黄克诚将军对彭德怀元帅十分敬重。红军时期某日,三军团部通知师团干部至某山看地形。各师团干部骑马疾行,至山下,见黄克诚政委立道中,挥手曰:“下马,下马,彭军团长在山上。”
长征前夕,红三军团于江西苏区绑架一王姓土豪之子,索其财以做军饷。王土豪宁舍其子不舍其财。红军无奈,携其子长征。黄克诚将军善待之,爬雪山,过草地,皆命伙夫以箩筐担其行,并与其同拽马尾巴越岭攀山。解放战争中,王土豪之子升任团长,战死沙场。年仅二十。将军厚葬之,哭之甚切。南方人王黄不分,皆以其为黄将军亲生骨肉也。
黄克诚将军长兄,一农夫也。湘南暴动失败,将其弟藏匿于猪圈顶棚。官府追捕,乡绅逼供,无所畏惧也。解放后,黄克诚将军官至总参谋长,兄则忐忑不安。乡人劝其进京谋职。曰:“他当他的官,我种我的地。”1959 年,庐山事发,急赴京。将军告之已解职,即道喜曰:“好了,好了。”又曰:“做官,太险,官愈大愈险。不如青菜萝卜保平安。”一介农夫,有此真知灼见,非凡人也。
黄克诚将军极关注农事,常备一花磁脸盆,置院中接雨雪,以测水量,断农事。久旱逢雨,喜行于色;淫雨连绵,愁眉不展。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皆不变其法。雨为天公所降,感天而喜,揽天而悲,为大境界也。
1937 年冬,某日夜。朔风劲吹,滴水成冰。黄克诚将军于前沿阵地,夜不能寐,思念前妻。遂披衣而起,赋《思亲》诗一首。诗曰:
大雪纷飞冻难支,
衾单炕冷晓更迟,
长夜不眠忆往事,
铁石征人也相思。
“文革”中,黄克诚将军入“牛棚”。某日夜,梦白发老母,面沉怒色,责其不孝。醒后赋《梦母》诗一首。诗曰:
梦旧故里看亲娘,
亲娘见我惊倒床,
欲哭无泪望眼穿,
欲言无语思断肠,
面沉怒色示指责,
为何更早不还乡。
[吴东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