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朋友，你研究过少女们愿意把自己的爱情献给什么人吗？这
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呢。有时候，你拼命去追求一个姑娘，结果是一
无所获，甚至反遭奚落；有时候，你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而姑娘却主
动找上门来了，而且是“非君不嫁”。这大约便是我国古话说的“有
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吧。
我进厂一年，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得到了很多姑娘的青睐。当然
啰，我身材不高不矮，相貎也还算堂堂，能写会画，也会纵声大笑。
到底她们看中了我哪一点呢？她们对我格外关心，例如，我的衣服刚
一换下来，立刻就有人抢去洗了；有什么好吃的，她们总要邀请我去
共同享受；厂休日那天如果市里有什么好电影，必有人送票来。她们
有的故意在我面前唱外国情歌或是电影里的情歌，有的对我脉脉含情
暗送秋波，更有大胆者，写了情书偷偷塞在帮我洗好的衣服口袋里…
…凡此种种，倒使我无所措置了。我明白，自己稍不留意，就会墮入
无数情网而不能自拔。我想起贾宝玉的一句话：任你弱水三千，我只
取一瓢饮。我只爱莲莲，对于其他姑娘的殷勤，我只一笑了之。每当
我快要经不住她们的诱惑时，我就拿出莲莲的照片来看，于是又获得
了对抗的信心和力量。但时间一久，这方法便渐渐地不太灵了，尤其
是当我遇到莹莹时。
莹莹已是厂里小伙子们公认的一枝花，小伙子们私下里给她的评
分是４分。确实，无论从她的体态还是从她的相貌还是从她的性情来
看，都是出类拔萃的。我观察到，她有成打的追求者，蜂拥蝶狂一般
。可她对他们都不屑一顾，高傲得象个公主，弄得小伙子们心神不定
，恨恨不已。唯独在我面前，她热情奔放，真情毕露。我越来越觉得
，一天不听到她的银铃般的笑声，不见到她窈窕的身姿，就会象失去
了什么宝贝似的心里感到空虚、惆怅。她是一团火，一见到她，我的
心便燃烧起来，血液在血管里沸腾。我酷爱她那少女的活泼烂漫，孩
童般的专注和天真。这难道是爱情吗？我不敢承认。我感到惶惑，觉
得对不起莲莲。可恨的丘比特，你搞的什么鬼呢？但是，一件意外的
事，打破了爱情天平的平衡。
八月初，我找老史汇报团支部的工作。由于前段的团支部工作开
展得很顺利很活跃，得到了厂团委的嘉奖，并被评为区里的先进团支
部。老史对此很滿意。他对我说：
“好，你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今后嘛，要更加积极地向党组
织靠拢。注意一点，现在不要谈恋爱，以免影响自己的进步。”
接着，老史作了以下指示：
“胡聿伟的入团申请支部一定要通过，你要多作说服工作，这是
一个不错的小伙子，经常向我请示汇报工作，青年中出现的一些问题
，他都能及时地与我谈。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必须要完成，明白么
？再就是，团支部活动每月要开展一次，要利用厂休，不能误工。除
了讨论、学习外，还可以组织另外的活动，要体现青年的特色嘛。有
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啊？！”
我唯唯喏喏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朋友，我是一贯反对盲从的，可是对于老史的一切指示，我却必
须绝对从命，这不是因为他总是正确的，而是因为他容不得别人对他
指示提出异议。比如说，在胡聿伟入团的问题上，他指示我发给一张
《入团申请书》，让胡聿伟填好后即送厂团委批。我说这事按程序要
经过团支部大会通过，他便勃然大怒，说一个微不足道的团支部通不
通过都没关系，有的党员入党也没经党支部通过，他又责问我眼中还
有没有他这个领导？这一来，我倒弄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
是人”。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我，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服从吧，否
则便会倒楣。可是我又不愿当个唯命是从的奴才，所以有时也瞞着他
搞一些我想搞的活动。就是这个胡聿伟入团的事，我还是召开了支部
大会来讨论，走走过场也是好的。不知后来老史为什么没有反应，今
天竟默许了要召开团支部大会，只是“一定要通过”未免太横蛮太专
制。
我一边走一边思考，对今后团的工作又有了新的打算，不知不觉
来到了莹莹的宿舍。正好，我要找她商量一下，便一步跨了进去。
莹莹坐在床沿织毛衣，见我进来，惊喜地嚷道：
“哟，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你这是给谁织的？”我找条凳子坐下，一眼看出这毛衣是男式
的。
“你猜？”她偏着脑袋睥眤着我。
“给．．．．你的达令——最亲爱的！”我故意逗她。
她微微一红脸：
“傻瓜，这是给你织的呀！”
“啊，”我吃了一惊，“给我？”
“你的毛衣不是破了吗？”
这一来我倒不好意思了。
我忙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来。我说胡聿伟的团籍问题最好能在这
个月解决，不能求全责备。我又说准备组织一次青年野餐，作为本月
的支部活动。
她好奇地问：“野餐也能算作团支部活动？”
“当然可以。”我说。她欣喜地叫了起来：
“哎，野餐，真有趣！真好玩！”
“我还有话哦，”我笑着说，接着又讲了自己的打算：准备在野
餐时搞一次爬山竞赛、一次小型的诗歌朗诵会和小型的文艺演出，最
后我说，还要把车间那台唯一的照相机带去。
“哇，照相！太有意思了！”她快活地叫道，“我有两大本影集
呢。你看不看？”
［１１］我被她逗得笑起来。她却放下毛衣，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两本
厚厚的相薄递给我。我顺手接过来，仔细地欣赏了这些照片。她在一
旁热心地为我讲解。
突然，我翻到一张四吋上彩的“白化”半身照，一时竟看呆了。
照片上的她，丰润鲜嫩的脸蛋，两颊各显出一个浅浅的酒涡，一对水
灵灵的大眼睛充滿了笑意，穿一件领口开得很大的运动服，胸前露出
深深的两乳间的沟痕。
“这是我前年刚参加工作时照的。”她解释道。
下面她还说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见。我看着照片有点“走火入魔
”了，左看右看舍不得放手。这时候要是有人问我，莹莹与维那斯比
较谁更漂亮，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莹莹最漂亮最动人。我越看
越痴，竟情不自禁地在相片上那可爱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刹那间我清醒过来，忙转头看她。只见她脸红得象火红的缎子
。我惊慌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却冲口而出：
“这张照片送给我好吗？”
话一出口，我立刻就责备自己太鲁莾了，内心愈加惴惴不安。在
我的意识中，只有确定了恋爱关系的人才能互送照片，才能亲吻……
我低下头，准备接受她的责怪。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她轻轻地然而清晰地说：
“你喜欢，就拿去吧。”
看来，还是我太迂腐了。瞧她多坦荡豁达！我把这张珍贵的照片
收起来后，没想到她提出要看我的照片。
到了我的宿舍，我从皮箱中翻出装照片的纸袋，把所有的照片一
古脑儿倒在桌面上。她挑啊看啊，忽然把一张照片紧紧按在胸口，雀
跃地叫了一声“啊哟——”
那是我照得最得意的一张半身照，浓眉大眼，容光焕发，显得年
轻英俊。她并不开口向我索取，就小心翼翼地把它藏进上衣口袋——
也许她认为，一张换一张，天经地义。
从这一天起，我们之间就仿佛达成了一项默契，有什么事情，我
们用不着多讲，就能从对方的眼睛中读出含义。而且，她的每个动作
，每个眼风，每句笑语，对我都变得珍贵而留恋。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史不知怎么知道了我与莲莲的事，
他找到我宿舍来了。
“小倪啊，”他用那种常见的长者加上级的口吻说，两颗大金牙
闪着黄黄的光，“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谈情说爱打情骂俏，那是
资产阶级的少爷小姐公子哥儿的事，一个革命青年，应该把精力都放
在工作和学习上嘛。你不是写了入党申请书吗？那就更要好好干啊，
不要耽误了自己的青春 ，耽误了自己的前途。你又是团支部书记，
青年们都看着你的一言一行哪！要注意影响。不要愁找不到对象，你
今年只有２３岁吧？晚几年恋爱有好处的。只要你有前途有出息，自
然会有好姑娘来追求你，哈哈！”
说到这里，他拍拍我的肩膀，“到那时候，组织上也会帮你想办
法的，包在我身上啦！所以，我说啊，你还是不要与那个小、小什么
……哦，小戴，不要与小戴来往了，她不是你理想的伴侣。我的话你
好好想想吧，我对你是寄予很大的希望的哦。”
他走了，害得我冥思苦想。显然，前途和爱情，二者只能取其一
。我不是立志要有一番作为吗！现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能半途而
废呢？可是，叫我与莲莲分道扬镳，实在有点那个……
想不到回到家里，张弋也来当说客了。他现在发福了，风度翩翩
，很有点名副其实的外交人员的派头。我们是老朋友，常来常往，说
话相当随便。
“男才女貌，”他推心置腹地说，“你年青英俊有才能，政治前
途不可估量，难道就找不到一个打４分以上的妹子吗？戴莲莲到底有
哪一点使你着迷呢？不过就是会拉小提琴而已。难道别的妹子就不会
拉？找对象总不能只看拉小提琴，还要看各方面的因素吧。不错，我
并不否认莲莲是个好妹子，而且我对她也很有好感。但我们不能凭感
情来处理终身大事，要凭理智！她至今还是农村户口，以后能否招工
或考上大学还是个未知数，难道你养她一辈子？好，就算你心甘情愿
养她一辈子，别人会怎么说呢？别人会讥笑你没用，讨个农村老婆，
你会抬不起头的，你会后悔的！”
正说得起劲，我母亲下班回来了。张弋忙起身打了招呼，又坐下
继续说：
“要是你现在还在农村，那么与戴莲莲恋爱我不但毫无异议，还
会坚决支持，你们可以说是美满幸福的一对。但是现在呢，是此一时
彼一时啊！”
他喝了一口茶，又抓起一把蒲扇扇了几下，“人生在世就是要痛
痛快快开开心心，你不要给自己套上枷锁了，应当慎重考虑。分离，
无疑是痛苦的，但与其一辈子受难，不如眼前暂时痛苦一下！随着时
间的流逝，这痛苦也会消失的。”
一直在旁听的母亲，这时插话了：
“志贤啊，我看你与莲莲妹子的事是还得再认真考虑呢。刚才张
弋说的不无道理。我不是主张门当户对，那是老封建，我们现在要现
实地客观地看问题。为了你的前途，为了你的今后，为了你的孩子…
…”
“妈妈，你不要说啦！”我打断她的话，“我会处理好的。”
“唉，大了就不听妈的话了。”母亲叹息一声，到厨房去了。张
弋抓紧时间又侃侃而谈：
“当然罗，我的话只供你参考，最后还得你自己定。你现在不是
和奉莹莹要好吗？这才是理想的模特儿！漂亮、活泼、大方，家庭条
件也不错。告诉你吧，她曾经对我说，她很喜欢你呐！你能和她结成
良眷，那真是你的福气你的造化哦。抓住她吧，朋友！”
送走张弋后，我陷入了苦恼之中。领导、朋友、亲人，众口一词
，叫我离开莲莲，他们总不会都错吧？俗话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我听不听呢？一步走错，恐怕真的要遗恨终身。怎么办？
（待续）
，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