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起“阶级敌人破坏“事件
那年冬天,靖县甘棠公社为了解决山区农田的灌溉问题,开始了兴修水库的工程。主体工程完成后,大部分劳力都返回个生产队,只留下少部分精壮劳力组成专业队,处理后期工程。和我一起下到溪口的两个同学有幸成为专业队的成员,其中一个还担任了专业队的事务长。
我那时已经到了公社良种场,离水库不是太远,所以收工后有时间就经常去水库找同学玩。有一次就碰上一件奇特的事。
那天我一到水库,事务长就很神秘的告诉我,水库昨天买回来打米用的柴油机被人破坏了,现在指挥部正在开会研究怎么破案,要我今天晚上最好回去,以免惹上麻烦。我对柴油机还有些了解,一般故障还可以鼓捣两下。我知道,凭当时这些社员的水平,想破坏柴油机只有唯一的一种办法,就是用大锤把柴油机打破。可是这样一来,睡在机房的操作手肯定会发现的。可以判断,柴油机决不会是这样被破坏的。我就追问,柴油机是怎么被破坏的。事务长说他也不清楚,现场已经被封锁,站岗的都是公社干部。
正在我纠缠着事务长的时候,指挥长来了,要事务长立即开饭,晚上还要开会。事务长忙着去张罗开餐的事去了,指挥长和我认识,他是部队转业的干部,是溪口大队人,在转业后等待分配的那段时间,和我们溪口的知青相处的还不错。后来他分配到甘棠担任武装部长,赶场时我们还经常去他办公室玩。他也知道我懂一点柴油机,就主动说起了这个案子。
这台柴油机是衡阳建湘柴油机厂生产的最新型号的190柴油机,昨天中午由县里来的师傅安装好,下午一点就开始打米,一直打到天黑才停机,机器的声音比那些老式柴油机好听多了,打出米质量也好。水库派去的那个操作手很宝贝这台机器,连吃饭都没有离开。晚上和县里的师傅一起睡在机房里。今天一大早要打米时,机器怎么也无法启动了。两个师傅检查了大半天,才发现有人把柴油机上的一根气门推杆偷走了, 和县里一联系,说是这种新型柴油机还没有配件供应,要临时到厂里去调。现在就只能等配件到货了。
这样一来,事情就严重了。两个师傅只得向指挥部报告了这一情况。指挥长亲自带人到现场查看,发现柴油机在检查过程中已经被两个师傅拆卸过,还有很多来打米的社员到过现场,第一现场已经被完全破坏。也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况。只好抽了几个指挥部的公社干部封锁现场。随后又向公社书记汇报。公社书记非常重视,认为这很可能是阶级敌人有意破坏,立即把所有的公社干部召集到水库指挥部研究案情。经过调查和排查,阶级敌人只有不到五分钟的作案时间。
情况渐渐明朗化了。可以肯定不是本地社员作案。因为作案者必须在五分钟内拆下气门推杆,然后又将其他部件复原,这需要一定的专业技能,而且要对这种新机型比较熟悉。本地社员显然不具备这种条件。剩下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外来的人作案,比如县城、洪江、会同等地来的一些人作案,他们那里比我们公社先进一些,有可能具备这些条件;再一种可能就是知识青年中的人作案,他们来自省城,文化程度高,就更具备条件了。可是大家都认为,知青作案,很缺乏动机。因为甘棠的知青从下放以来,普遍表现很好,和当地社员关系处理的很不错。他们用自己的文化知识,做了很多有益的事,象设计修建小水轮泵发电站、引进良种和先进的农业技术,传播文化等,对甘棠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很受社员和公社干部的欢迎。公社对他们也不错,生产生活上都安排的比较让他们满意。会打球的让他们代表公社去比赛,会文艺的,集中到良种场经常演出,还有的当教师、当机手,当保管员、当会计。这几年招工公社也推荐出去了不少。他们真的不可能作案。最后的初步结论是;这是一起外来的阶级敌人破坏事件。准备吃过饭后,党委再研究一下,向县公安局报案。
了解案情之后,我先是松了一口气,知识青年总算没事。又有点疑惑:“阶级敌人要破坏,只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可以让柴油机完全报废,完全不用这么费神。”指挥长看出了我的疑惑,说:“其实我对这个结论也有点不踏实,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头,但又说不出来。你帮我分析分析。”我立刻拒绝:“这么重大的政治问题,我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不方便介入,也不想介入。再说,我晚上还要回农场去。”说完,就起身回家。指挥长拉住我,说:“我私人请你帮个忙,趁他们都在吃饭,我们到机房去看看,帮我在技术上做个结论。“我只好答应了。
到了机房,看了一下柴油机,外表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机器擦洗的很干净。但是从结构上看,偷走推杆是绝对不可能的。为了谨慎起见,我没有说,只是要求指挥长把两个师傅叫来。让我问问情况。两个师傅很快被叫来了(他们其实作为第一嫌疑人,早就被看管起来),县城来的师傅给我介绍了情况:“昨晚收工后,我们按照操作规程,加好了机油、柴油,又发动了柴油机,清洗了水箱,把水箱的水和机体内的水放干净。一切正常。然后把柴油机擦洗干净。随机工具也锁在工具箱内,放在我们的床头。早上起来加好水,一起动,发现摇起来比较费力,摇不过压缩点。觉得是减压机构有点问题,就把这个罩壳(气门室罩壳)下下来检查,因为这种罩壳结构比较新,我们费了很久时间才拆下来,”这时我插了一句:“多久?”“大概有十几分钟吧!”师傅接着说:“罩壳一拆下,我们就发现少了一根气门推杆,当时就吓了一跳。在机器上找了一回,没有找到,才向指挥部报案。”这是,我已经胸有成竹了,让他们把工具拿来,我化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就把罩壳下下来了,看见他们不解的看着我,我拿起罩壳,指着里面一个手柄轴说::“这个轴要转动一个方向,罩壳才能下下来。”他们这才恍然大悟。接着,我有把手指伸进气门推杆室,没有摸到什么,又要他们把手电拿来,照了一下,好像也没看到什么。这时指挥长把他的手电递过来说:“用我的,他们的手电太暗了。”我用这只很亮的手电再一照,看见那根气门推杆就靠在推杆室的一边。我指着推杆说:“推杆不在这里吗?”两个师傅走近一看,脸刷的红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指挥长倒也没有责骂他们,只是要人赶快把书记叫来。
不一会,书记带着党委一班人到了,指挥长指着现场,简要的说明了情况。书记和指挥长小声的商量了几句,问我:“现在柴油机还能运行吗?”“当然可以。”我肯定的回答。“那就麻烦你把柴油机搞好发动起来,让大家看看。“书记和我商量。这时我不能推辞,也不想推辞了。很快,我就上好推杆,调整好气门间隙和减压间隙,上好罩壳,把柴油机发动了。听着柴油机欢快的轰鸣,公社党委的成员脸上都出现了舒心的笑容,只有书记和指挥长心事重重,我知道,他们是为这件事如何收场担心。
看见这种情况,我知道抽身的时机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门口,出门时说了一句:“我回去了,明早还要打农药。”就撒腿跑了,他们在后面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