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天是龚祁的生日,这日子她姐姐也给忘了。她没生气,也不想告诉谁,只向队长请了假,跟着队里赶集的人去了镇德桥。其实龚祁去桥上没有什么事,只想去散散心,玩一玩。她在集市上东游西看,发现有位老人挑着半担活蹦乱跳的刁子鱼,这种鱼是湖区特产,肉质细嫩鲜甜,堪称人间美味!龚祁高兴极了,摸了摸口袋还有几块钱,马上动手挑了些大个的,还顺便买了些其他的菜,准备晚餐请几个队的同学都过来大饱一顿口福。
收工后,大牛、牛庆、伍晓与五堆生产队的汪伟,一同去范家生产队吃晚餐。三个小姑娘不知那儿来的话,有说有笑,边走边闹特别开心。大牛跟在后边,跟这几个小妹妹答不上腔。边走边后悔没和自已的同学下放在一块,这儿男生太少了,显得格外孤单,今日赴宴的都是“娘子军”,自己只能算党代表“牛常青”了。
在大牛他们那个年代,如果见到长得漂亮的姑娘,或穿著华丽衣裳的女士,人们在心里称赞,但有言欲止。因为当你真去称赞时,可能这位姑娘或
不知不觉,几个人走到了依傍着一栋大瓦房而修的偏屋门口,这就是范家生产队知青屋了。
知青屋除了一进门的厨房敞亮外,其他的房间光线很暗,外人无法窥视到女生的”闺房”。大瓦房住着房东老会计一家。老会计心地善良,他的母亲更是将四位女孩子当成亲人,尽心尽责地照顾她们。几个女孩也很尊敬她,“奶奶”“奶奶”叫得甜极了。
四位女主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晚餐,厨房的左侧放着张方桌,桌上放着几个颜色不一,形状各异的瓷盆,像是在校时寄宿用的餐具,瓷盆装着一些洗净切好准备下锅的菜,那一大盆刁子鱼显得格外醒目。右边的炉灶正燃着熊熊的大火,看样子在煮饭。龚纹围裙袖套一付家长派头,正准备沥米汤用的瓜瓢与沥箕,文青在烧火,龚祁在摘葱,易明在切大蒜,看来晚餐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龚纹见大牛进屋,忙说:“正好,来得及时,等饭煮熟由你来炒菜,听说你炒的菜好吃。哎,还要辛苦你去挑水,缸里没水了。”说完指了指搁在厨房边的水缸,揭开了缸盖,又忙手中的活去了。
大牛听到命令,不敢怠慢,挑满一缸水后,饭也熟了。龚纹把饭盛进沥箕中,洗干净锅。就接过文青手中的火钳接着烧火,要她去休息。大牛扎起袖子开始炒菜。心想等我来露两手!鱼是晚餐的主菜,大牛细心地将鱼一条条煎得两面黄黄的,然后放上辣椒、姜、等佐料,喷点水盖上锅盖焖了会儿,收干汤后把锅盖打开,又撒上大蒜、葱,鱼的香味立刻溢满房间,让人垂涎欲滴。大牛尝了尝味道还真鲜美,剩下要炒的几个菜就简单多了。龚祁一直站在灶边看大牛炒菜,见炒得差不多了,就大叫起来“吃饭喽!”
坐在房间里嘻嘻哈哈说笑聊天的几位听到叫“吃饭” 后,蜂涌而出,忙着拿碗、拿筷子、盛饭,围到桌边,开始战斗,大牛见最后炒的菜不需再添柴草了,叫龚纹也去吃饭。接着把灶台收拾干净,再端着饭碗准备去吃饭。
一群城市的小女孩,刚来到农村,天天干体力劳动,又久未尝晕腥,今日一有鱼吃,个个胃口大开,食量陡增。大牛才上桌时还想装下斯文,不想才一眨眼功夫,那碗鱼就快吃完了,其他的几样菜也所剩无几。她们吃鱼的方法也很特别,小鱼不是一条一条地夹,而是先夹住鱼中部,用手腕一翻,小鱼成了两节,先将连尾巴的那节鱼肉送进嘴巴,鱼头部分等会儿再来歼灭。满满的一大盆鱼,再加上几大碗菜,份量确实不少,可经不起这群“铁姑娘战斗队” 的轮番出击,不大一会,桌上的菜基本告罄,就只剩下“残渣”与汤水了。但她们的双眼还紧盯着浸泡在鱼汤中的“残渣余孽”,在几双竹筷的搅和下,终于发现了大半条鱼,说时迟那时快,数双筷子同时叉到这条“幸免于难”的半节鱼仔身上,相持不下,谁也不让谁。“幸免于难”的半节鱼仔这下可更不幸了,自己都到这个份上了,仅剩了半节,还要被这几位大姐姐毫无“怜悯之心”地 使劲夹着,动弹不得,这种痛苦的滋味不知向哪个衙门去诉说。突然,“铁姑娘战斗队” 异口同声地大声朗诵:“最高指示: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斗私批修、要斗私批修、要斗私批修……。’”声音宏亮,整齐划一。紧接着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简陋的茅草屋内回荡。人们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一群顽皮的小姑娘聚在了一块,能量非同小可,简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有几位姑娘光顾了笑而放松了警惕,不由松开了紧紧夹住‘残渣余孽”的筷子,牛庆乘机抢走一节,文青夹走了剩余残部,没夹到的人,迅速瓜分了盆中的汤,用来拌饭吃。在欢笑声中,饭菜一扫而光。
龚纹又端起大姐的架子,用学会不久的常德腔调命令伍晓说:“今天你来拾家什。”伍晓平时最不爱洗碗,她望着龚汶,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我啊?”“对,是你,你今天什么事都还没做。”龚纹毫不含糊。伍晓没辙了,只好嘟着嘴洗碗去了。
女孩们在乐着、笑着,根本忽略了大牛的存在。大牛看着桌上的菜如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觉得非常开心,虽然只坐在烧火的灶脚落里随便吃了点饭,没吃到什么菜,但却觉得比吃什么都更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