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父亲
今天是父亲节,我祝愿父亲节日快乐,寿比南山!为此我特地为父亲写这篇文章。他是一位很优秀的数学教师,他的学生告诉我他成了数学老师以后,上课的方法是从我父亲处学到,我为有这样一位父亲而感到自豪。但在政治挂帅的年代,由于成份高,又不会阿谀逢迎,也不会说假话。他的专业挂帅却被认为是走白专道路而被打成右派。从此,他被赶下讲台,到洞庭湖劳动改造。接下来是三年自然灾害。他没有死就是很幸运了,但他得了水肿病,全身浮肿,身上的某一个地方用手指轻轻地按一下会陷入一个洞,很长时间都不能复原。
父亲没有机会教书了,他的才华无从发挥。我们也就没有了经济来源,为了生活,父亲带着我和姐姐到红砖厂去打红砖,姐姐帮着父亲和泥,我太小就让我与其他人打茅线,是下雨天盖红砖用的。我们一起挑过河沙,挖过土方。1969年春节前夕我们一家被赶出了东风镇(也就是现在的零陵)
下放到乡下我父亲是被管制分子了,凡是有会开,我父亲这一类的人就被拿去陪斗。公社,或者大队一开会就是半天,或一天,他们不能与大家一道坐着或者站着的,只能是跪在地上。在地上跪了半天了,他们全是50多到60或70岁的人了。还要他们为公社或大队送柴。每年都要送好多次。我不会砍柴,自己烧饭的柴都是千万苦弄到一点,父亲要送柴到大队或是公社我们家里面只能节约。冬天从来都不烤火,冷得受不了啦,就坐到被子里面去。当时生产队给我父亲当一个妇女劳动力的工分值,但春耕时,队里牛不够了,我父亲就当牛,走在前面,搞秧苗时要肥料,别人都不愿意出大便,队长安排我父亲做,到每家的厕所里去掏粪,做这份工作大概要连续做二十几天。
辛苦的劳动算不得什么,政治上的歧视是最摧残人的,表面上父亲每天在默默地与队员一起劳动,晚上就与母亲默默地坐一起,我的印象中他也不怎么说话了,以前父亲是很爱说话的,怕被人指控,还怕我,他怕祸从口出,政府不是常鼓励我们与家里划清阶线吗?我当时的年龄是不能理解他的。他已经在反右中被斗怕了。有一次父亲穿着一件很旧,但洗的很干净的白衬衣,有个社员说,老杨(大家都这样叫他,因为工作组的人到我们队里搞双抢,听到队员们在叫我父亲杨伯伯,他就说21种人也叫他伯伯,有阶级立场吗?此后队里男女老幼都叫他老杨)你看起来象个县委书记,我父亲不敢回答,只是笑笑,后来大队开会了,就有话批判我父亲了,说我父亲冒充县委书记。这个罪名可就大了,为了这句话,父亲不知吃了多少皮肉之苦,他更加不说话了。我与他在一起的十年中,只看到他有一次说了很多话,那是一个有高中文化的年轻人来问他数学题,那人很是佩服父亲,问了很多关于数学上的东西。听说那人回到公社以后就不再让他下乡了,因为他敌我不分,立场不坚定。父亲在乡下两年以后头发就白了。穿着破旧的衣服,弯腰驮背。没有人知道他以前干过什么,只知道他是一位管制分子,在劳动中,谁都可以使唤他,只要大家不想去干的事情生产队长就派他。那家有红白喜事了也叫他写对联,请别人要喝酒,要给红包。把他喊来就是。这样的劳动在乡下干到1978年底,十年整。
这样的生活就此结束,父亲有些不敢相信。他小心谨慎,跟着教育局派去接他的人,后面,他永远不敢走在别人前面了,多年来,他已经失去自我了,他挑着自己的破棉被和一几件破衣服,象是去逃荒。那人看着他这样走太寒碜,他建议父亲请个人挑,我父亲看着他竟然不知所措。
到了教育局,安排他到一中任高三数学,他太兴奋了,一个晚上都睡不着,把白天已经备好的课再仔细看一篇,毕竟离开讲台有二十多年了。而在白天的时候就有人陪他到过教室,学生们似为他是学校请来看校门的————破旧的便服,头发很久没有梳洗过了,佝偻着身子如果说他是捡破烂的,更象。第二天的第一节课,他拿着数学课本早早地来到教室门口,学生们都吓了一大跳,大家都不吭声,看着他,教室里太安静了,他本人也很紧张,为了缓和这种气氛,他对学生们笑笑。第一道铃声响了,他走进去,先喊同学们好,大家才站起来。他开始讲课,这一节课教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大家都在认真地听,后来他们告诉我父亲,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清楚的课,把复杂的数学慨念简单化了。下课以后他们围着我的父亲好奇地问长问短,我的父亲不敢跟学生说什么,只是笑笑,别的话不说,后来学生就问他的数学题了,他深受学生爱戴,也恢复了自信。他是在零陵一中被赶出教师队伍的,后来零陵一中来要他回到本学校,双牌教育局怎么都不放他走,而是赶紧把我和我母亲的户口落到双牌,使我的父亲感激涕零,然后死心踏地为双牌教育服务了。
我从小就没有机会与父亲在一起,因为他在中学教书,我们是与爷爷奶奶一起住的,后来他一直都没有人身自由。到这时我才后悔,在父亲身边长达十年都没有跟他学习数学。以至,我分到这里所学校教书了,有学生看到我上课,他们以为我也是数学老师,有一位高三的学生竟然拿着高三的数学卷上的题来问我,他的理论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的数学肯定顶瓜瓜。我汗颜,但不得不对他说,对不起,数学我不懂,他竟惊讶的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只有无奈的笑笑,走开了。惭愧呀,我都不知道怎样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为了照顾母亲,父亲退休以后不再到外面教书,为了我们能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父亲承担了全部的照顾母亲的责任。同时也是感恩,母亲跟他几十年,不离不弃,并且在他遭受不公证待遇时,是母亲担起了养家的重任,与他患难与共几十年.他就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着母亲,直到她去世。现在父亲自己年龄大了需要我们照顾,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照顾好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