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擂茶情谊
初下乡,张大伯请我们知青上他家做客。知青们和几位老乡围桌而坐。主人摆出些小碟,碟中装有辣椒萝卜、刀豆、红薯片等,细细数来,有七八个花样,全是自家特产。
碟上完了,主人在每人面前摆上一只大碗,再从热气腾腾的钵里舀出一种米汤状的东西,将每只大碗盛满。“请吧。”主人招呼着我们。“这是什么?”疑惑中,我迟迟不敢举碗。主人见状道:“这是擂茶,好喝呢。”说着带头喝起来。怀着好奇心,我小试一口,浓淡相宜,细细品味,香留满颊。喝过几大口,忍不住吃起桌上点心。边吃边喝,边拉家常。
此地老乡都未去过长沙,没见过火车。我说火车很长。“到底有多长?”老乡不解地问。我想了想:“如果火车从你面前过,你一袋烟抽完了,火车才能过完。”老乡们听了都发出啧啧之声。又有老乡问长沙最高的楼有多高?易明说有十层楼高,叫湖南宾馆,专门用来招待外国人和中国高级干部的。老乡听了,说省城硬是不同,好气派。我这时也好奇地问张大伯:“您这擂茶怎么做的?这么香。”大伯笑着回答:“很简单,将芝麻、豆子、老姜、茶叶等放进擂钵,用木棒捣烂,沸水冲兑即成。”他又说:“擂茶要色白,味香浓为上,喝擂茶必摆碟,数量不在多少。”我明白了,这些原料大概就是长沙的豆子茶,只不过是将其擂成浆,兑上开水即成。但我又暗暗佩服此地老乡:同样的东西,只是不同的制作方法,加上不同的招待形式,即显得欢欢喜喜,热热闹闹,象过节。
不知不觉肚子灌饱了,欲起身离桌,冷不防主人又把空碗舀满。我推辞不能再喝,旁边老乡诡秘地说,舀到碗里的定要喝完,否则主人会不高兴。经不住激将法,只得硬灌下去,直灌得肚皮发胀如鼓,腰都弯不了,旁人乐得直笑。
喝惯了擂茶还上瘾,没得喝时,心里只痒痒。幸亏当地人好客,不是张家请就是李家邀。村上田土分散,干活若离谁家近,谁家就会接大家进屋喝擂茶。大伙儿干活累了,围聚一桌,吃喝笑谈之中,疲劳顿消,然后一阵吆喝,又下田忙乎起来。
随乡入俗,不久我们也学会了用擂茶待客,只是桌上的碟没老乡的那么多,顶多一两个。老乡上我们知青屋喝擂茶,还常夸我们做得好。
一日,大队几位知青来玩,正好老乡李运田也在场。于是我们有的烧火,有的擂擂钵,摆上几个碟。不一会即开喝了。
我举起碗,对着李运田:“先敬师傅一碗。” 两人慢慢将大碗擂茶喝光。我说:“李运田确实是我师傅,什么犁田、耙田、端掩陞等技术活,都是跟他学的。”
易明接过话题:“李运田还是我的师傅呢,什么搓草绳、打草鞋、破篾、织竹篮都是他教我的,我也要敬师傅一碗。
李运田受宠若惊:“什么我教的,都是你们聪明,一看就会。”说着还是缓缓喝下第二碗。
此时杨声躬着腰站起道:“李师傅,你已经是他俩的师傅了,我今天也要借花献佛,拜你为师,我跟你学打草鞋。”李运田推辞不过,喝下了第三碗。
接下来周英、唐英也分别举碗相邀。李运田此时早已胀饱,实在喝不下了,但想这么漂亮的长沙姑娘给自己敬茶,机会难得,哪有不喝之理,于是撑起肚皮硬将两大碗灌下。
此时,他缓缓站起来,捧着胀得不行的肚皮上了趟茅屋,出来即告辞。谁知易明一把拖住他:“师傅,这里的规矩你比我们懂,碗里的擂茶不喝完就是瞧我们不起。”
李运田傻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这时大家都站了起来,杨声道:“师傅已经丢了包袱,我们大家一起陪你喝最后一碗,相信你会给面子的。”
李运田此时豁出去了,只见他端起满满一碗擂茶,一口气硬是灌下肚去。
出门时,他摸着肚子只哼哼,像一位驮肚婆缓缓移动着步子。众知青见状大笑。
喝擂茶是常德乡下的独有风俗。可以说,在那玩笑逗乐,聊天劝茶中,无不飘溢着擂茶的芳香,喝出乡人淳朴友好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