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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残荷>十四
武陵打油匠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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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残荷>十四

(十四)

大牛去大队部小卖点给父母发封报平安的信。

见“一先生” 正扑在小卖点的柜台前面郁闷地喝闷酒。

“一先生”已过不惑之年,他中等个子,脸色发黄,活像个抽大烟的瘾君子。由于几代单传,是平安大队的知名人物。他曾有个殷实的家庭,后来败落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越活越迷惑了。但他心地善良,现在的家就是那栋座落在大队部旁的茅草房,房中只有两张大床,一张方桌,因桌子做工粗糙,所以紧靠着墙摆放,否则桌子就向左、右、前、后摇晃不定。

“一先生”姓丁,他的夫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每天只听到他“俺屋里老妈子,俺屋里老妈子”地叫得蛮亲热。有人也笑话他说听到他这样叫身上会起鸡皮疙瘩。他却不以为然道理充分地说:“俺屋里几代单传,全靠她再努把力给俺生个男伢,莫让祖辈传到俺这一代给断了枝杈,对不起先人。女人家有半边天,不亲热点是不行的,要是惹恼了她,给俺来个消极怠工不怀男伢,那俺不就成罪人了?这道理你们都不懂。”

他的老妈子已生下八朵金花,仍然没生儿子,眼看传到他这一代行将绝代,“一先生”心里万分焦急,就不遣余力地想方设法定要生个男孩。他偷偷地请人算了个命,又在高人指点下卜了个卦,卦上写的是:“九九,九九天长地久,生个‘带把的’是老九。”他像拿到了福音书高兴了好一阵子,这下他们家的香火后继有人了。立即拿米换了几斤黄豆,把豆子和几斤大米炒熟磨成粉,用它搅成糊糊喂八妹,将她的奶给断了。又同几位伙计说,为了让他老妈子给怀个“九爷”,要养足精气神,出工时请大家多担待点。

可是“高人” 算卦也有失错,事情并没有按“一先生”的想法那样称心如意,“九爷”没来,又添了个九妹。这回“一先生”如同六月天掉进了冰窖中全身上下凉透了。为了让他老妈子怀上“九爷”并确保儿子的质量,那阵子他在队里干活天天偷懒。因有言在先,伙计们都理解他、原谅他。可偏偏又打歪了,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真是愁死了!

今天,他不吭声拿了几个自己老妈子坐月子时都舍不得吃,准备用来换盐的鸡蛋,到小卖点兑换了几两红薯酿制的烧酒,借酒浇愁,独自慢慢地着。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不一会儿,“一先生”满脸红通通,人也晕乎乎的了。看见大牛后,乘着酒性大着嗓门说:“你…你不就是上坪的青年大牛吗…俺认得你…是不是?”大牛还来不及作答,他又转过身去,背靠着柜台,大声嚷嚷着:“谁要是这辈子再打光棍,可别怪俺姓‘丁’的,俺这辈子为没讨堂客的男人是作了贡献的,俺生了九个女儿啊!呜呜呜.

“一先生” 其实是个乐天派人物,有次大牛问他,你这么多女儿,个个的名字都记得住吗?他笑着对大牛说:“杀黑(天黑)了伢儿们滚上床睡,俺去看都回来了没有,只能去点脑壳,要是少个脑壳,到底是哪个没回来,俺也搞不清白。”

他家吃饭时可热闹啦,伢儿们一人端着一个碗,几个小女儿连筷子都抓不稳,往嘴里扒饭时饭粒子从嘴角边掉到地上。鸡、狗、猫都跑进来凑热闹,它们先是展开 “地面争夺战”,狗、猫在争夺中占绝对优势,用舌子一舔扫去一大片。而鸡是尖嘴处于劣势,只能一粒粒地啄饭粒子,可鸡有“空中优势”,它伸长脖子昂起头朝矮个小孩的碗中啄,特别是大鸡“出手敏捷”,小孩没有鸡的反应快,碗里的饭被鸡抢啄了大半。大人忙吃自己的饭,瞧见了就随手一扬赶一回,可一眨眼又接着去了,简直就成了人、禽、畜大会餐。完了大人还真不知道孩子们是不是吃饱了。

为了生存,“一先生” 夫妇两人天天出工,大女、二女小学未毕业相继辍学也在出工,帮父母分忧愁。大人们自顾不暇,无力照看孩子。每天收工回来,几个小东西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屎啊尿的粘满一身。大人要做的家务活一大堆,没功夫给小孩洗脸、收拾。小孩们更没有洗脸洗手爱卫生的习惯,脏兮兮的一年四季都是邋遢像。其它季节还好过,可怜一到冬天,她们都穿着空筒棉衣,冷得缩成一团,小手、小脸、小屁股露在外面冻得通红。遇上晴天,待太阳出来后,她们就紧紧地挤在朝阳的墙角沐浴冬日的阳光,向太阳公公索要生命所需的光和热,阴雨天、下雪天就只能蜷缩在那一床烂棉絮里了。

在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影响下,贫困、无望象两座大山压在“一先生”心上,让他直不起腰来。可孩子们是无辜的,他只有拼着老命来把九个女儿拉扯大。所幸女孩们模样都还长得不错,身体还算建康。俗话说横摔一跤直着想,他在失望中憧憬着未来:说不定我“一先生”到老还能享到女儿福呢!

三九腊月天,呼啸的北风裹着鹅毛大雪整整地下了一夜,太平公社的大地披上了厚厚的银装。田野中没有人的踪迹,也不见了闲时懒惰叽叽喳喳觅食的麻雀。平安大队参加冬修水利的民工又劳累了一个冬天,个个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久别温馨的家。

家家户户按照传统习俗准备过大年了。在人们的心目中过年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俗话说叫化子都有年节的概念,吃蚤子留后腿都是为了过年。辛劳了一年的人们,辞去旧的一岁迎来新的春天。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盼佛祖众神与祖先降福,来年人间风调雨顺人人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从腊月廿四日正月十五日的这段日子里,再严厉的父亲都会装出和蔼慈祥的面容。母亲为了过个好年,给每个家庭成员都要准备好新衣、新鞋、新袜子。连买回来的新帽子,就是年前天气再冷也舍不得拿出来带,而是非要等到年三十才给孩子带上。家境差的人家,即便没有新衣服换,也要将平时最好的衣服洗干净补平整后再穿上身。将平时从嘴里一点点省下来的好吃的东西,留在过年这几天多吃几口。

孩子们天真无忧,天天盼过年。但是上坪生产队的大人个个都在发愁。今年收成又不如意,过年变成了过坎、过年关。不怨天不怨地,都怨自己不争气。论条件国家给了无期无息贷款,等于农药、化肥白给生产队,连生产成本都不要,生产还是照样没上去。年关时节什么都要省着点花,过了年又是青黄不接的日子。唉!日子真难熬。

知青大部分都回城过年去了。大牛刚从水利工地回到队里,也在为回家团圆忙碌,想买点土特产回去尽点孝心。

回家之前,大牛想起年关是父母最思念儿女的时侯,应当给远在“五·七干校” 的双亲写封信报个平安。大牛写好信,顶着刺骨的寒风,踏着厚厚的积雪朝大队部走去。途中遇到了平安大队的大队长汪欣。汪欣是个复员军人,性格随和没有架子,喜欢接触知青,有时还能为知青办点实实在在的事。他小声地对大牛说:“俺队里有户人家杀了头年猪,要卖掉一边,俺去那儿买点肉回来,叫上几个还没回家的知青包顿饺子吃。”大牛还有不少的事没办妥,想早点儿回去,推脱说:“没有面粉,拿什么东西去包?”汪欣忙说:“没关系,公社粮站俺有熟人,去找他会买到面粉的。”公社粮站距大队有十来里路程。往返二十几里地,少说要两个多小时。现在都下午三、四点钟了,冬天黑得又早,加之没有回家的知青中只有大牛是男生,估计跑这趟差事,又非大牛莫属。大牛抬头望望暗下来的天空,实在不想去。汪欣仿佛看出了大牛的心思,讲他早就想了个好办法。他写了张条子,又找了个人叫他立刻送到范家生产队老文的手中。大牛知道这好办法是又要抓老文的差了。

老文是个地主分子。那时地、富、反、坏、右这些人统称“戴帽”之人。大牛对“戴帽” 这个名称并不陌生,上小学时听老师们讲:“右派份子时刻想毒害少年儿童”。上中学时参观阶级教育展览,告诉人们阶级敌人正磨刀霍霍,时刻都想颠覆红色政权,他们人还在心不死,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人间恶魔。下乡后队里经常安排大牛到大队做各类杂工。他发现做杂工的人员结构以各队 “戴帽”的人居多,大队的杂工指挥员则是治保主任。大牛开始心存芥蒂非常紧张,久而久之觉得这些人还比较和善,不是胡搅蛮缠之辈,更不象人间恶魔,就不再害怕他们了。有几个子弟包扩老文的儿子还与大牛交了朋友。说实话,大牛是同情这些“戴帽”人的。

老文和朱老伯一样都是上门女婿。只是他上门的这户人家比较富裕,他过来后发挥了勤劳和善于持家的本领,不允许家中有一个闲人,他又有会做竹篾器的手艺,日日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攒钱买地,买地再攒钱。结果土改时被划成地主分子,这顶结实的“帽子” 一带就十几年。

但是他死不悔改顽固不化,继续他的发家美梦。吃过晚饭后他们全家谁也不准出外串门玩耍。一家人围着煤油灯团团而坐,男人编竹筐、笸箩、簸箕等竹篾用具,待桥上赶集的日子,自己带钵冷饭挑着竹器去卖钱。女人们在煤油灯下纺纱、纳鞋底、缝补衣服。他家给大儿子娶了个别人挑剩下的女人。这女人身体健壮,干农活、家务活都是把好手,鼻子眼睛什么都不缺,就缺女人味。但老文喜欢。一个劲地夸她的儿媳能干,比那些长得“乖伤哒”(很漂亮)的女人强多了!

老文这天刚刚从大堤上回来,到家后还没顾得上喝一口热水,见字条是本大队二号首长书写,不敢言半个“不”字,非常乐意地接受了任务。他不敢怠慢立刻启程,边走边想:汪大队长可是这方水土一言九鼎的人物。人很随和人缘又好,平时很少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睛。有几次见旁边没人时还悄悄地称俺“文姑爷”。真不相信这是从他口中叫出来的。要让外人听到定会说他立场有问题。当时俺的心里可别提有多爽快,仿佛这十几年来真正做了一回像样的人,顿时一股暖流热遍了全身。今天是他看得起俺老文,才叫俺去办这趟差事。要是办好了,今后在关键时刻他能帮忙讲句话,比什么都强。田野上北风呼啸,老文仿佛忘记自己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在冰天雪路上,一步一滑溜地加快了步伐往前走,一心想尽快地办好这趟差。

天色快黑时老文赶到了公社粮站,他浑身是汗、气喘嘘嘘、身上直冒热气。要找的那人正好在值班室烤火。老文小心翼翼地递上汪大队长写的字条。可那人看了条子根本不卖账说:“这里又不生产小麦,那来的面粉。就是库存的这点面粉,也是供应吃国家粮的。”老文听到后如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后跟,刚才的热汗全变成了冰块,紧紧地贴在前胸后背全身都凉透了。他急坏了,自己白白跑了这一趟倒不算回事,如果事情没给办好,那可糟透了!那汪大队长别看他平时性情温和笑容可掬,可他心中的鬼点子也最多,有时他不动声色稍做个歪歪嘴的动作,就会有人心领神会干出些缺德事来,谁碰上都够喝一壶的。老文不敢再往下想,又是哀求又是作揖,好话讲了一大堆,只差下跪磕头了。年青的粮管员终于良心发现动了侧隐之心,同意卖给老文几斤面粉。老文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天黑透了,老文才提着沉甸甸的面粉往回赶。

当他站在大牛他们面前时,面部已被冻得僵硬毫无表情,目光呆滞呈暗灰色。眉毛、胡须粘满了细小的冰粒子,喘粗气的鼻孔处冰粒子已溶化了,清鼻涕顺势直往下淌,流着明显的痕迹,两只裤脚被溶化的雪水浸透了半节,又被寒冷的霜风吹得硬邦邦的,像两块破旧的塑料皮一样哗哗作响。他直勾勾地望着大队长,眼里流露出令人心寒的、哀怜的目光。

大牛没有吭半句,接过面粉,合面、擀面皮、包饺子……。大牛至今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叫他进屋烤烤火暖和一下?为什么不叫他吃了饺子后再走?人都有自尊,大牛想不通为何人一“戴帽”就失去了尊严?在那些年,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信任、理解都到哪里去了?

屈指一算,当年的中年汉子老文现在已是耄耋之年了。在现行政策指引下,在勤劳致富奔小康的路上,他是否还一如既往地执著?是否已实现了他当年发家致富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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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6/11 12:44:14
湖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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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勾先生和老文,是两个各具特色的农民。

   文章刻画细致,描写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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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6/11 13: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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