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大牛去大队部小卖点给父母发封报平安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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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老妈子已生下八朵金花,仍然没生儿子,眼看传到他这一代行将绝代,“一
可是“高人” 算卦也有失错,事情并没有按“一
今天,他不吭声拿了几个自己老妈子坐月子时都舍不得吃,准备用来换盐的鸡蛋,到小卖点兑换了几两红薯酿制的烧酒,借酒浇愁,独自慢慢地呡着。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不一会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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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吃饭时可热闹啦,伢儿们一人端着一个碗,几个小女儿连筷子都抓不稳,往嘴里扒饭时饭粒子从嘴角边掉到地上。鸡、狗、猫都跑进来凑热闹,它们先是展开 “地面争夺战”,狗、猫在争夺中占绝对优势,用舌子一舔扫去一大片。而鸡是尖嘴处于劣势,只能一粒粒地啄饭粒子,可鸡有“空中优势”,它伸长脖子昂起头朝矮个小孩的碗中啄,特别是大鸡“出手敏捷”,小孩没有鸡的反应快,碗里的饭被鸡抢啄了大半。大人忙吃自己的饭,瞧见了就随手一扬赶一回,可一眨眼又接着去了,简直就成了人、禽、畜大会餐。完了大人还真不知道孩子们是不是吃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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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影响下,贫困、无望象两座大山压在“一
三九腊月天,呼啸的北风裹着鹅毛大雪整整地下了一夜,太平公社的大地披上了厚厚的银装。田野中没有人的踪迹,也不见了闲时懒惰叽叽喳喳觅食的麻雀。平安大队参加冬修水利的民工又劳累了一个冬天,个个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久别温馨的家。
家家户户按照传统习俗准备过大年了。在人们的心目中过年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俗话说叫化子都有年节的概念,吃蚤子留后腿都是为了过年。辛劳了一年的人们,辞去旧的一岁迎来新的春天。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盼佛祖众神与祖先降福,来年人间风调雨顺人人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从
孩子们天真无忧,天天盼过年。但是上坪生产队的大人个个都在发愁。今年收成又不如意,过年变成了过坎、过年关。不怨天不怨地,都怨自己不争气。论条件国家给了无期无息贷款,等于农药、化肥白给生产队,连生产成本都不要,生产还是照样没上去。年关时节什么都要省着点花,过了年又是青黄不接的日子。唉!日子真难熬。
知青大部分都回城过年去了。大牛刚从水利工地回到队里,也在为回家团圆忙碌,想买点土特产回去尽点孝心。
回家之前,大牛想起年关是父母最思念儿女的时侯,应当给远在“五·七干校” 的双亲写封信报个平安。大牛写好信,顶着刺骨的寒风,踏着厚厚的积雪朝大队部走去。途中遇到了平安大队的大队长汪欣。汪欣是个复员军人,性格随和没有架子,喜欢接触知青,有时还能为知青办点实实在在的事。他小声地对大牛说:“俺队里有户人家杀了头年猪,要卖掉一边,俺去那儿买点肉回来,叫上几个还没回家的知青包顿饺子吃。”大牛还有不少的事没办妥,想早点儿回去,推脱说:“没有面粉,拿什么东西去包?”汪欣忙说:“没关系,公社粮站俺有熟人,去找他会买到面粉的。”公社粮站距大队有十来里路程。往返二十几里地,少说要两个多小时。现在都下午三、四点钟了,冬天黑得又早,加之没有回家的知青中只有大牛是男生,估计跑这趟差事,又非大牛莫属。大牛抬头望望暗下来的天空,实在不想去。汪欣仿佛看出了大牛的心思,讲他早就想了个好办法。他写了张条子,又找了个人叫他立刻送到范家生产队老文的手中。大牛知道这好办法是又要抓老文的差了。
老文是个地主分子。那时地、富、反、坏、右这些人统称“戴帽”之人。大牛对“戴帽” 这个名称并不陌生,上小学
老文和朱老伯一样都是上门女婿。只是他上门的这户人家比较富裕,他过来后发挥了勤劳和善于持家的本领,不允许家中有一个闲人,他又有会做竹篾器的手艺,日日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攒钱买地,买地再攒钱。结果土改时被划成地主分子,这顶结实的“帽子” 一带就十几年。
但是他死不悔改顽固不化,继续他的发家美梦。吃过晚饭后他们全家谁也不准出外串门玩耍。一家人围着煤油灯团团而坐,男人编竹筐、笸箩、簸箕等竹篾用具,待桥上赶集的日子,自己带钵冷饭挑着竹器去卖钱。女人们在煤油灯下纺纱、纳鞋底、缝补衣服。他家给大儿子娶了个别人挑剩下的女人。这女人身体健壮,干农活、家务活都是把好手,鼻子眼睛什么都不缺,就缺女人味。但老文喜欢。一个劲地夸她的儿媳能干,比那些长得“乖伤哒”(很漂亮)的女人强多了!
老文这天刚刚从大堤上回来,到家后还没顾得上喝一口热水,见字条是本大队二号首长书写,不敢言半个“不”字,非常乐意地接受了任务。他不敢怠慢立刻启程,边走边想:汪大队长可是这方水土一言九鼎的人物。人很随和人缘又好,平时很少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睛。有几次见旁边没人时还悄悄地称俺“文姑爷”。真不相信这是从他口中叫出来的。要让外人听到定会说他立场有问题。当时俺的心里可别提有多爽快,仿佛这十几年来真正做了一回像样的人,顿时一股暖流热遍了全身。今天是他看得起俺老文,才叫俺去办这趟差事。要是办好了,今后在关键时刻他能帮忙讲句话,比什么都强。田野上北风呼啸,老文仿佛忘记自己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在冰天雪路上,一步一滑溜地加快了步伐往前走,一心想尽快地办好这趟差。
天色快黑时老文赶到了公社粮站,他浑身是汗、气喘嘘嘘、身上直冒热气。要找的那人正好在值班室烤火。老文小心翼翼地递上汪大队长写的字条。可那人看了条子根本不卖账说:“这里又不生产小麦,那来的面粉。就是库存的这点面粉,也是供应吃国家粮的。”老文听到后如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后跟,刚才的热汗全变成了冰块,紧紧地贴在前胸后背全身都凉透了。他急坏了,自己白白跑了这一趟倒不算回事,如果事情没给办好,那可糟透了!那汪大队长别看他平时性情温和笑容可掬,可他心中的鬼点子也最多,有时他不动声色稍做个歪歪嘴的动作,就会有人心领神会干出些缺德事来,谁碰上都够喝一壶的。老文不敢再往下想,又是哀求又是作揖,好话讲了一大堆,只差下跪磕头了。年青的粮管员终于良心发现动了侧隐之心,同意卖给老文几斤面粉。老文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天黑透了,老文才提着沉甸甸的面粉往回赶。
当他站在大牛他们面前时,面部已被冻得僵硬毫无表情,目光呆滞呈暗灰色。眉毛、胡须粘满了细小的冰粒子,喘粗气的鼻孔处冰粒子已溶化了,清鼻涕顺势直往下淌,流着明显的痕迹,两只裤脚被溶化的雪水浸透了半节,又被寒冷的霜风吹得硬邦邦的,像两块破旧的塑料皮一样哗哗作响。他直勾勾地望着大队长,眼里流露出令人心寒的、哀怜的目光。
大牛没有吭半句,接过面粉,合面、擀面皮、包饺子……。大牛至今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叫他进屋烤烤火暖和一下?为什么不叫他吃了饺子后再走?人都有自尊,大牛想不通为何人一“戴帽”就失去了尊严?在那些年,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信任、理解都到哪里去了?
屈指一算,当年的中年汉子老文现在已是耄耋之年了。在现行政策指引下,在勤劳致富奔小康的路上,他是否还一如既往地执著?是否已实现了他当年发家致富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