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夏日到了。火红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普照大地。四处没有一丝风。稻田中的水晒得滚烫,溽暑蒸人,辛勤劳作的人们尽管头上戴着斗笠,还穿着厚厚的衣服,也难遮挡住烈日的暴晒,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背都被灼伤。
“双抢”开始了。被洪水浸泡后的稻谷并没有像人们期望的那样获得高产。加之薅稻时的取巧偷工,稻田中间几乎没有分蘖,野草长得比禾苗还高,只是稻草尖上还有几粒干瘪的谷子。生产队几块当家大田大大减产。现实给了人们当头一棒:如果晚稻再不丰收,别说是娶媳妇,就连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老人的耽心变成了事实,社员们脸上满是沉重和失望。
大牛参加“双抢”的第一天就病倒了。全身滚烫,人昏沉沉的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生产队用单架抬着大牛直奔公社卫生院。小牛跟在单架后面,一边走一边抹着泪。经医生检查大牛高烧
大牛在公社卫生院住了几天院,身体慢慢在恢复,可人瘦了很多,双眼深深地凹了下去,颧骨凸现出来,圆脸也变尖了,身上那儿还有肉?胸前两侧像挂着的“搓衣板”。大牛摸着前胸的两排 “肋骨”,真耽心今后衣服会被这凸出的“排骨”磨坏,变得不经穿了。夏日的中午,人们都午睡了,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大牛顶着烈日独自走出了病房,到附近那片葱绿的晚稻田里看了一会,觉得奇怪,怎么稻田中这样安静,连青蛙扑灭害虫的声音都没有呢?走去拔出几根稻子仔细一看,才发现滑头的虫子都钻到水稻杆中躲阴凉去了,青蛙也没有办法寻找到它们,田野里就听不到一点儿声响了。只有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一声声恬燥的知了鸣叫。
太阳也有困乏的时候,傍晚它悄悄地到西边的山后休息去了。大地的暑气渐渐地消褪。月亮又静静地爬上了树梢。大牛外出散步后沿着机耕道回病房,耳畔是“呱呱”的蛙鸣和各种昆虫“叽叽咕咕”的合奏声,清凉的风送过来令人陶醉地稻花的清香。原来,远离了洪水的喧嚣,湖区也有这么宁静美好的时光!
从日落到日出,蛙声此起彼伏唱个不停,划破了宁静的星空。青蛙、人类忠实的朋友,每天都在尽义务守护着庄稼。这里的人们不食用青蛙肉,他们与青蛙和睦相处,房前屋后、田野路旁、沟渠圹坝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和足迹,这片土地是青蛙们生息繁衍的乐土。在这一片蛙叫声中,大牛没有了烦恼,心中无比安定。渐渐安祥地入睡了。半夜里不慎将床上的蚊帐掀开了一条缝。可恶的蚊虫乘此机会钻了进来,贪婪地吸吮着鲜血,大牛仍旧睡得很香、很甜。蚊虫也很知足,饱吸了鲜血之后,便拖着笨重的躯体慢慢地飞到草丛中吸露水去了,有几只贪婪点来不及逃跑的,被大牛翻身时将其压扁,手臂和草席上留下了点点血迹。
晨曦初上,蛙声停住了。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大牛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只觉得近日的困倦和疲劳消失了,浑身又有了使不完的力量。新的一天到了,大牛要出院了!他心情舒畅,踌躇满志,仿佛又有一个新的世界呈现在眼前!好像有许多机会在前面等着他!今天的太阳与昨天的就是不一样!
水田中收割中稻的社员个个汗流浃背地还在忙碌,秋修水利的通知就已在这时送到了各个生产队。短短的三天,金牛滩区四个公社三万多民工就全部集中到了十里长的沅水大堤上,开始了一年一度的秋修水利。平安公社上坪生产队的大牛和许多下放知青也在这几万民工之中。
早上天刚蒙蒙亮,大牛和民工们就起床了,一个个瞌睡还没睡醒,眯着双眼簇拥在人群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凹凸不平的河堤上,来到大队的伙房。大队事先根据各生产队的人数编好了桌席,由各生产队派几个人到伙房领取饭菜。晴天,端着饭菜的民工们在沅水大堤的一隅寻找个稍平坦能放平几钵菜的地方,七、八个人围着菜钵蹲在地上就吃起来。雨天,躲到堤上居民屋檐下或暂借堂屋就餐。民工们很多人都没有带牙刷,也没有天天刷牙的习惯,早上爬起来擦把脸就吃饭,还戏称是“满嘴大金牙”嚼珍珠。说实话民工们根本不在乎早餐是什么味道。酸、甜、苦、辣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填饱肚子好上堤干活。
短短几公里长堤上,突然增添了几万人。各种生活设施不可能一蹴而就,起码早上就没有这么多茅坑供使用,民工们只好随便找个避静之处解决早、晚方便问题。可方便后的遗留物到处都有,这实在让人恶心。好在自古以来农村的老年人便有早起拾粪的习惯。以前他们是一只手拿着个小铁钯,另一只手拿着长把撮箕,慢悠悠地四处寻找。民工到了这里之后。老人们不顾年事已高,比以前起得更早了。他们更换了工具,挑着担大粪筐,带着把大铁铲,在堤上走出三五十步就能拾到满满的一担大粪,一个早上要往返跑好几趟,个个都忙得眉开眼笑不亦乐乎。还幸亏了这些勤快的老人们,否则,不出三天别说是找个地方放菜钵吃饭,就是走路都要格外小心,千万别踩到自己“埋”下的“地雷阵” 了。
秋日里气候干燥,民工们在烈日的照射下,挑着一百四、五十斤的泥土,爬上
虽然干着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可伙食却差极了。因为修水利都是各生产队自带口粮、自行解决伙食问题。上坪队这么穷,哪有什么好东西吃?如果哪餐菜稍好一点时,大家的筷子伸向钵子的频率就明显加快。大牛头一次上堤,开始还有点儿装假斯文,结果经常吃不到多少菜。俗话说:“顾了脸皮、饿了肚皮”只怪自己脸皮太薄了。好在大牛本来就不是个斯文人,从小也见过这种激烈的吃饭场面,再开餐时就撕破了假面具,像个上战场的斗士,没有了温良恭俭让,只有刺刀见红。本来吃饭就快的大牛,也不再为吃不到菜烦恼了,甚至在抢菜高手中还排上了名次。
遇上大队伙房的几个人高兴,还会给每桌加上一钵汤。这种汤其实是洗锅水加上一点盐,放点酱油变变颜色,有葱放点葱,有姜放点姜,并美其名曰“有色玻璃汤”。这种汤清澈见底,汤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捞。可就有几个人偏偏有种嗜好,喜欢用筷子伸进汤里面去搅和几下,收回来放在嘴里用舌头舔舔筷子,然后再放进钵子里去搅和几下。大牛本想用勺子舀一点当开水喝,觉得这汤烧开过总比喝生冷水强。但是,看看这个情形,马上作罢。这还能算汤吗?和痰盂水差不多了。
收工后,除了感觉到非常劳累外,就是全身上下奇痒难忍,又不知道究竟痒在什么地方。只好用手在全身使劲地抠,都抠出了一道道血印子还止不住痒。要是有盆热水洗个澡就好了。但大堤上集中了近三万人,收工后在短短的几小时内,每人都要有一盆热水也是件很难办的事,各生产队都自行在想办法。大牛所在的上坪生产队十几个人,经与房东交涉,每天交足柴火费,由房东烧热水,供给大家洗澡,房东家三口人,锅又不大,也不可能一次就烧出十几个人的洗澡水来,只能一锅接着一锅地烧。况且洗澡处,只能容纳一个人出入,收工后都想争先洗个澡,没法子大牛只有另想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趁着夜色到沅水河边去抹澡。尽管白天骄阳似火,可毕竟是秋天了,日夜温差较大,傍晚的秋风凉飕飕的吹得人打冷战。大牛对这风非常熟悉,在他记事的那时起,面对着的都是这种凉飕飕的风和无情的冷眼。仿佛温暖的春风与和善的目光与其无缘。劳累的身躯白天被太阳晒得滚烫,晚上用凉水一浇,顿时起满了鸡皮疙瘩,全身在瑟瑟发抖,心里却在阵阵发怵。大牛已是吃农村粮的农民了,没有了计划供应的肥皂。从家里带来的肥皂也已用完。大堤上的供销店里只有九分钱一包的洗发膏卖,大牛舍不得买。没有肥皂,洗澡时只能用毛巾使劲搓,搓掉油泥、皮肤被搓红为止。换下来的衣服只能在河水中用力多揉几下,以此来宽慰自己是尽力洗了衣。衣服晾干了之后,肉眼看分不清那件衣服是洗过的、哪件没洗,只能用鼻子去闻,哪件衣汗味小点就是洗过可以换的。因此身上总有股难闻气味,自己闻了都觉得很恶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晚上,大牛和队里十几个男人挤在一间窄小的房间里。屋里面什么都没有,民工们就在地上开铺,中间留一条窄窄的过道。房顶上吊着一盏白炽灯,尽管白炽灯的瓦数不小,但是农村的照明线路是东拼西凑接上的,线损过大灯丝呈暗红色,随着秋风在慢悠悠地晃动。光线暗淡不能看书,不能看报。工地的民工也没有书、没有报可看,更别说其它娱乐活动了。工地广播站在《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中停止了广播。夜静悄悄的。大牛侧卧在地铺上,注视着堆放在墙角的锄头、扁担。这些无声的伙伴们,它们明天还要同大牛一道去参加修大堤的工作。房间里已响起了鼾声,只有邻铺的于万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不能入睡。
于万志是六六届初中毕业生,原想像大姐那样初中毕业后考上个中专学校,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跳出农门,吃统销粮捧上铁饭碗。可遇上了文化大革命,大、中专院校都停止了招生。连省城里的初、高中学生都响应号召,卷起铺盖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一个农村青年就更别说了。自己的理想化成了泡影,他无奈地回到家乡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万志是家里的“老么” 又是唯一“带把”的。在家中备受父母和几个姐姐的溺爱。自己从小就不用像姐姐们那样,撒尿时必须羞怯地蹲着,他为自己能站着撒尿而感到自豪。孝顺的大姐在县里工作,经常用自己节省下的钱贴补家里。因而在生产队他家的经济条件算不错的。
万志过春节时去看人家(男方去女方家定亲),见了那姑娘后非常称心如意。非要学城里人一样要在“五. 一” 节这天结婚。但农村“ 五. 一”节前后正是农忙季节,喜事一般都要到秋后办。父母好说歹说都不行,只好把姐姐们叫回来商量。最后万志才答应插完秧后办喜事。
婚后小两口蜜月还没度完,正在叹怨春宵苦短之际,就接到了参加秋修水利的通知。工期估计二个月之久,没有特殊原因不准请假。万志没办法,只得随着大家来到了秋修水利工地。万志收工后回到工棚,没有父母的精心呵护,姐姐的关怀,见不到柔情似水的新婚妻子,心里慌慌的,索性出去毫无目的地沿着大堤走,想找个热闹“疤迹” 排遣心中郁闷。可每次出去不久又转回来,阴沉着脸:“唉,一些人收哒工都倒在铺上,都不讲话,个个像哑巴。到处冷冷清清的,没个热闹‘疤迹’。” 说完也朝铺上一滚;“哎,还是回俺个人窝里来靠得住些。”顺手摸摸口袋,拿出装烟丝的小布包,用手轻轻一撑,来了个仰卧起坐挪到床沿,从布口袋里拿出烟丝、卷烟纸,卷起喇叭筒来。烟还没卷好,“犟脑壳” 满面笑容蹭过来,伸出黑呼呼的手,像是取自己的东西那样,从万志的小烟包中摸出张卷烟纸,又抓了一撮烟丝。万志斜睨了他一眼:“喂,才来几天,个人的烟丝就吃完哒?你这人就喜欢吃别人的香因(占便宜)。”以前在田间地头,“犟脑壳” 见人抽烟就欢喜凑过去,顺手也拿别人的烟抽。这样讲他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犟脑壳”脸皮厚,只要抽到了烟,不在乎别人怎样讲,总是笑咪咪的。
这次“犟脑壳” 又同往常一样,在万志手中接过火柴,不慌不忙地点燃了烟“嗖、嗖” 吸两下,鼻子一缩,鼻尖上的水珠不往下掉了后,才开口说:“哎,万志,莫小气,烟是和气草,抽完哒可以讨。讨烟抽不是丑事,这个道理都找不到(不懂)。不就吃你一筒烟,会吃穷你?”“犟脑壳” 面有愠色地说完,眼睛对万志咪了一下。万志见“犟脑壳” 今天说话口气不对头,抽了自己的烟丝还讲他小气,还要说他不懂规矩。心中窝火,脾气就出来了,铁青着脸提高了声调对着“犟脑壳”说:“天天抽别个的烟,反讲俺小气,没点瞎数(没规矩)哒,俺今天起早哒,出了郎当(出洋像)哒,你‘犟脑壳’硬是死麻皮要争出热尿来,道理还蛮足。”万志真生气了。
“犟脑壳” 见万志平常蛮温和,今天怎会是这个模样。这回真生气跟自已叫劲了。他自知理亏脸上挂不住,声音也低了几度,小声地说:“莫吵,俺有烟,就挂在壁上那个包包里头,收起的不尴尬得拿出来。明朝(明天)啊明朝你抽的烟都算俺的,好不好?”
万志其实很随和,,以前连过火的玩笑都很少开。这回与在家中判若二人,有点得理不饶人。马上又回了句:“还明朝,明朝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听人讲,小里手不带烟,大里手不带钱,你是个特大里手,从不带烟。怕什么火柴会汗湿也从不见带出来。抽百分之百的伸手牌烟。”在场的人都笑了。紧绷着脸的万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犟脑壳”见万志有了笑脸,自己有台阶下了,左看看右看看,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很自然,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聊天,抽烟是民工们每天的“娱乐活动”,两个铺位相邻的人一边抽着自卷的喇叭筒,一边窃窃私语。喇叭筒是用旱烟或是烤烟切成丝,装在一个布口袋中,把废书旧报纸裁成电影票大小的纸片,抽时用来卷烟,卷成的烟抽起来时发出吱吱地响声,然后冒出一股股特别呛人的浓烟,抽烟的和闻到这种烟味的人都被呛得直咳嗽。还有的人,一边抽烟一边咳嗽,然后“叭嗒”一声,一砣发绿的浓痰吐在了地铺间狭窄的过道上,还冒着热气。每个夜晚过道上都要留下十几坨绿色的痰迹。住处空间窄小,人又多,劣质烟草燃烧的辛辣味,衣服未洗干净的呕臭味,口臭、脚臭、屁臭,使整个小小的房屋内空气变得非常浑浊,令人窒息。简直是世界一流的“臭味大P K”熏得大牛泛胃。大牛不会抽烟,也就没有解秽的妙招。要不然也拼命烧烟,你们熏我,我也熏你们。每天根本不想走进这间让人窒息的屋子,可是又没有其他的容身之地。大牛没有办法,只能强迫自己去适应这种龌龊的环境。幸亏白天太劳累,见到床就想躺下休息,躺下就一点儿也不想动弹,只感觉全身酸痛无力,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手脚。又懒得吭声,迷迷糊糊听着他们扯“懒谈”。
王全尚开始发牢骚了:“鸡巴日的,天下的事太不公了,老婆夜夜守着空房,老子天天硬着鸡巴到天光。明晚跟这‘疤迹’的人商量一下,跟那个来兑换一盘,省得老子夜夜不得天亮。”大伙儿都笑起来,王全尚对着万志又说:“万志你请个假,把你那新姑娘接来,俺让你两个人就睡在靠墙边这‘疤迹’,晚上你动作轻巧些,莫要新姑娘叫出声来。这就叫抓革命,促生产,若产出个伢儿来,还一举两得,省得跟俺一样硬着鸡巴到天光。”万志:“俺不像你是个骚鸡公,天天都动歪脑筋,俺谢谢队长关心。”说完就对万权说:“你呀真应该把老婆带来,俺给你腾‘疤迹’,那样漂亮的老婆就放心让她独守空房,不怕别人打歪主意?特别要提防俺队长这号骚鸡公。俺那个老婆是‘三心牌’的,放在家里没人要。”大家听了都问万志,什么叫“三心牌” 。万志说:“出门放心,看起来恶心,想起来伤心。”大伙儿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都讲万志到底读过书,有水平。不过也别太谦虚了,他老婆也还算不错。王全尚开口又讲:“你们都不清白,俗话说‘别人的婆娘好,自己的伢儿乖’。是万志在打万权老婆的主意呢!万权,你要看紧点,把那‘疤迹’锁好,千万别让万志这小鸡巴钻了空子!”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白天的劳累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男人们睡在一起,特别是农村中已婚的青壮年男人,天天都与自己的女人同床共忱,很少这么长时间离开家,要老婆侍候已成了习惯。这次出来的时间一长,也难免有点儿性饥渴,晕段子越讲越多越露骨,好发泄这些天来没有发泄出去的东西。脏话、痞话、流话随时随地,不分场合,脱口而出。大牛开始听了这些话觉得非常刺耳,脸红耳燥的有如姑娘突然失去贞操之感。渐渐地也听习惯了,听着听着还渐渐进入了梦乡。
每天在大堤上见到的人,几乎都是衣冠不整,蓬头垢面,胡子拉叉的土夫子伙伴,觉察不出什么异样。一个偶尔的机会,大牛路过一个剃头挑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头发长长的,胡子都卷起来了,这才想起很长时间没有过刮脸了。心想:年轻的帅哥,怎么变成这等模样?还好是个光棍没有老婆孩子,自己从小又胆大,这狰狞面孔吓不着自己。后悔不该照这鬼镜子。还臭美什么?今后有镜子的地方应尽量避开,省得自己做恶梦。有天大牛还真做了个荒唐的梦:他不能再忍受这繁重的体力劳动,偷偷跑回长沙,刚下船就被警察以“影响市容整洁” 的罪名抓了起来。关在荒岛上不知如何发落。吓得母亲到处去找人帮忙,才将儿子保释回来。
挑堤的民工驻地是个经济作物区,种了大片黄麻。鲜麻杆砍回来之后,统统都浸泡在附近的水塘里,让其腐烂后,才能顺利地撕脱出黄麻来,所以这里的水塘都因浸泡黄麻变成了绿绿的颜色,寄生着许多浮游生物,就象一口口大染缸。工地伙房的炊事员懒得去远一点的地方挑干净水来做饭,都就近取水。吃了这种水做出来的饭菜、喝了这种水以后,很多人都感到不适,肚子胀鼓鼓的,有屁又放不出来。大牛还拉了几天肚子,挑土时脚像踩在棉花包上,软绵绵、轻飘飘的,使不上一点儿劲,人摇摇晃晃昏乎乎的非常难受。大堤上倒是有巡廻的合作医疗医生,见这群蓬头垢面,满身臭汗的“土夫子”找他们看病,极不耐烦地斜一眼说:“这是消化不良。”开几片助消化的酵母片了事。天啦!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吃了石头进去都会消化掉,那还有什么消化“不良”。真是天大的笑话。
大牛第一次以民工的身份在金牛滩大堤上经历了近二个月的艰辛劳动,肩膀上的皮磨破了一层又一层,坚实的茧子长了出来,人消瘦了许多,可力气大大增加。看着加高加固的大堤天天都在改变模样,自豪感、成就感油然而生……
天气渐渐地凉了,北飞的大雁正在南归,一条崭新的大堤露出了它雄伟的身姿。但愿它来年能锁住洪魔,驱走灾难,保佑湖区人民收获一个又一个丰收年!大牛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