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长沙寻踪之长沙国：封疆

前言

    有史可查的长沙古城，至今已有2200余年的历史。在这2200多年中，在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上，有多少次的硝烟散尽，又有多少英雄人杰的背影渐行渐远？“老长沙寻踪”，即是从日新月异的城市乡村，努力找寻那些曾经在长沙鲜活过的人、事、物，找寻那些不能忘却的记忆留痕，把长沙的历史、人文定格下来。湖南历史上的第一个诸侯王国是西汉长沙国，它的封立，使长沙第一次成为王国都城，长沙开始以“楚汉名城”显扬于世。于是，2006年1月1日，我们出发。首个目的地：长沙国。主题：封疆。

画家笔下的长沙古国，神秘，而且有些浪漫。

2000多年后的镜头中的现代长沙，繁华，更有几许浮躁。一切都不是梦，一切又都恍然若梦。陈飞 摄

吴芮：在史书中沉默的长沙王

    三国末年，吴国有个当“南蛮校尉”的官员吴纲碰到了一件大怪事：他被一个过路人一把揪住，连连惊呼他与一个死了400多年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40年前的公元226年，在长沙古城，吴人为了给孙权之父孙坚立庙，曾掘开当地一座400多年前的大墓取材。这个路人就是当时的掘墓人之一。当棺木被打开后，掘墓人惊呆了：死者的容貌、衣服竟然400多年不朽，完全和活人无异！

    一张400多年不朽的脸，给这个掘墓人的印象之深，可想而知，时隔40年，居然又碰上一个长得和死者一模一样的活人，也难怪他会如此惊诧莫名。

    更加惊奇的事却还在后面———吴纲问明白他们掘的是何人之墓后，长叹了一声：“那位死者，原是我的十六代先祖啊！”

    这件奇闻，《世说新语》、《搜神记》、《水经注》都有记载。

    死了400多年的人，遗体真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吗？以两千年前的科技水平，这是否是一个天方夜谭？

    这不禁令今天的我们想起了长沙另一个震惊世界的发现：马王堆汉墓。其中一号汉墓出土的女尸千年不朽，看上去甚至像刚刚去世不久！

    而当我们找到吴人发掘的古墓与马王堆汉墓之间的关系时，奇闻立即变得毫不稀奇：马王堆女尸生前名叫辛追，是西汉长沙国丞相利苍的夫人，用长沙话来讲，她不过是那位古墓墓主的手下的堂客，手下的堂客都能享受这样高的丧葬待遇，主子的遗体保存水平更高，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这位墓主，就是马王堆女尸辛追一家子的顶头上司，响当当的西汉长沙国的首任长沙王———吴芮。

    关于首任长沙王吴芮，史书中只有寥寥几笔的介绍。对其着墨最多的为班固《汉书》，也不过300余字。

   吴芮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怎样建立了长沙国？

    跟随着这位英雄的长沙王不凡的足迹，古老长沙国的面纱，也在一点点向我们揭开———

家世渊源：吴王后代

    吴芮的家世非常不简单：有记载称，他是吴王夫差的后人。

    据《吴氏宗谱》记载，公元前473年，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终于灭了吴国，杀掉了吴王夫差，同时下令斩草除根，追杀夫差后人。于是，夫差子孙四散逃命。吴芮就是夫差逃到江西一带的子孙的第五代人。

地方豪强当上番君

    吴芮青年时代，兵荒马乱，游兵四处抢劫，于是，他出头组织了一支队伍，保卫四方乡邻。据称，吴芮18岁时就统领军队达1.7万人。这支地方队伍的影响力迅速扩大，终于引起秦王朝的重视。为稳定南方局势，阻止百越地区背叛，秦封吴芮为番(读音“波”)阳令。不过，朝廷不给任何财政支持，还好也不要他纳税，只要他们自己管自己，顺带帮朝廷看好百越地区。番阳令吴芮为官深得民心，被尊为“番君”。

认个好女婿，揭竿诛暴秦

    秦末，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秦朝刑徒英布也率领一支义军来到番阳。吴芮见英布率众而来，即率子侄及部将梅鋗宣告起义，并作出一个惊人之举：把自己心爱的女儿嫁与英布为妻。把女儿嫁给一个自己素不相识的脸上被刺了字的罪犯，在当时恐怕还是很需要一些勇气。事情的发展证明了吴芮的眼光敏锐：后来英布成为西汉三大猛将之一，获封淮南王。

开国元勋：受封长沙国

    英布、吴芮为推翻秦的统治立下了赫赫战功。秦亡后，吴芮被项羽封为衡山王。

    项羽败亡后，吴芮毅然归汉，凭自己占据的地盘和吴国君王之后的身份，与韩信等人上表称臣，拥戴刘邦为帝，成为西汉开国的元勋。刘邦也感谢吴芮的帮助，他一登上帝位，就颁布诏书，嘉奖吴芮：“故衡山王吴芮，从百粤之兵，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诸侯立以为王，项羽侵夺之地，谓之番君。其以芮为长沙王。”

    就这样，公元前202年，刘邦封吴芮为长沙王，以原秦长沙郡建立长沙国，将湘县改名为临湘县（今日的长沙城即在此基础上发展而来），作为国都。从此，湖南历史上出现了第一个诸侯王国，长沙第一次成为王国都城，“楚南雄镇”发展为汉藩王都，长沙开始以“楚汉名城”显扬于世。

五世而终，留下疑问

    戎马多年的吴芮终于坐上长沙王的宝座，也算是功德圆满。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上诸侯王仅仅5个多月时间，屁股还没在王位上坐热，就驾鹤西去。有记载称，吴芮去世时，年仅40岁。

    吴氏长沙国一共传了五代，共46年，依次为文王芮、成王臣、哀王回、共王若、靖王著（产）。靖王看来不太争气———竟然无后，于是，吴氏长沙国因长沙王没有嫡子继位而被取消，那一年，是公元前157年。

    奇怪的是，与长沙王同时获封王的其他6个异姓王，早已在刘邦之消灭异姓王、“烹走狗”的“政策”中一一被干掉，身首异处，长沙王是他们中的惟一幸存者，并且还能延续5代，这看上去，简直是一个谜。

长沙王，不杀！

    刘邦杀开国功臣是出了名的。“狡兔死，走狗烹”，从公元前202年到公元前195年，刘邦通过种种手段，将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耳、燕王臧荼（灭荼后改封卢绾）、韩王信等7个异姓诸侯王中的6个一一除掉。刘邦还杀白马为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

    耐人寻味的是，在这场针对异姓诸侯王的腥风血雨中，吴氏长沙国竟岿然不动，相反刘邦还对长沙王夸个没完：“长沙王忠，其定著令。”因此，吴氏长沙国因无嗣而被除，相比其他那些横死的诸侯王来说，算是善终，非常不易。

    七王除六，惟余长沙，且信任荣宠始终不衰，斩白马立誓亦不及之，原因何在？

汉室忠藩，站稳立场

    忠诚是吴氏长沙国得以幸存并始终得到西汉王朝信任的关键。

    英布反汉后，一路所向披靡。于是，刘邦率军亲征，大败英布。英布败逃到长沙国。这时，吴芮已经去世，其子吴臣继位。算起来，英布应是吴臣的亲妹夫（或是姐夫）。在大是大非面前，吴臣清醒地站稳了立场，选择了忠于汉室、牺牲英布。吴臣派人找到英布，假意与之一道逃亡越地。英布信以为真，随之逃到番阳，结果在一乡民田舍中被处死。可以说，英布死在了对小舅子吴臣的信任上。

    公元前154年，吴王刘濞发动“七国之乱”，反叛汉朝。刘濞曾派使者来长沙，书告“故长沙王子”，约定共同起兵。后来，胶西王、齐王、楚王等6诸侯王都率兵响应，而长沙却岿然不动。长沙王又一次站对了立场。

    贾谊故居管理处主任吴松庚认为，长沙王忠，也许并不是主观上的忠，而是形势使然。从这个意义上讲，长沙王就是一个识大局的聪明人。

    这样，即使刘邦想除掉长沙王，他也找不到拿得出手的理由。

南陲冲要，地位特殊

    长沙王之所以成为7个异姓诸侯王中惟一幸存者，还在于当时长沙国特殊的地理位置。

    西汉初年，北方的匈奴、南方的南越国都是西汉王朝的心病。而且匈奴已经非常强大，汉王朝不得不集中大量的兵力与之对抗。此时，如果再用兵南越，实为不智之举。从汉朝方面看，西汉王朝建立后，按《史记·高祖本纪》说：“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芮为长沙王。”而在同一书中却有记载：“象郡、桂林、南海属尉佗（南越王）。”刘邦施行此虚封手法，实质上就是为南越王赵佗树敌，借以用长沙国来节制南越。

    鉴于长沙国这种汉王朝与南越国之间缓冲地带的特殊地位，刘邦放长沙国一马，也是有道理的。

汉初长沙国疆域图

吴氏长沙国地理

【疆域】

    《汉书·诸侯王表序》记曰：“波汉之阳，亘九疑，为长沙。”这就是说吴氏长沙国北濒汉水，南抵九嶷山。它的领域大致上包括当今湖南省的绝大部分，以及广东、广西、江西、湖北四省区的一小部分。而实际上，吴芮真正只拥有长沙一郡之地：他名下有三郡都被南越王占有，还有一郡又属于英布的淮南国。

【人口】

    按《汉书·贾谊传》所说，在汉文帝时，长沙国在籍的民户为二万五千，如按每户五口算，总共不过十三四万人。不过，关于吴氏长沙国的人口问题，傅举有先生在《长沙国述略》中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长沙国南部驻军图》所标示的是今日江华瑶族自治县的潇水流域，图上对两千平方公里的户数作了详细注明，算起来长沙国全国不低于12万户，人口数当在60万左右。

【民族】

    就长沙国的民族来说，史书上称作“半杂蛮夷”，即汉族与少数民族杂居。秦以前，湖南主要为楚、越两个民族。秦汉之际，楚人与中原华夏民族融合而成为汉族。到了汉代，汉族为长沙国人数较多的民族，其次是越族，另外还有巴族等少数民族。

（“吴氏长沙国地理”内容引自侯良先生《尘封的文明———神秘的马王堆汉墓》。）

王气寻踪

    今天，我们在哪里能寻访到关于2200年前的长沙国的记忆？

    2005年12月26日下午，小雨时断时续，冬日的寒气不动声色地浸透入骨。我们驱车向着河西方向进发，目标：王陵公园。

    据考证，王陵公园内的象鼻嘴一号汉墓为西汉景帝时（公元前156年）长沙国第五代长沙王吴著之墓。而这个吴著，就是吴芮的第五代孙。就是他，让吴芮绝了后，吴氏长沙国在他之后宣告终结。